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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作家的藏所

2006/03/21 06:00

收留疲軟身體,慰藉徒勞心靈。


五十歲的微物之神

文.攝影◎莊裕安

我快年逼五十,但從沒用過手機,因此傳遞簡訊、語音信箱、鈴聲下載、飛航模式、來電大頭貼種種,一概不懂。我也沒用過MSN,不上BBS、部落格,我用的電腦大概只占半壁江山,不,只有牆邊一角,好像「視窗九五」已經綽綽有餘。

我自己也料想不到,會跟蘋果電腦的「愛波」(iPod)來上一段黃昏之戀,有時也叫她「我怕」,還真是愛懼難分。照理說我不會迷上MP3這種年輕人的東西,我們這種從黑膠唱片一路走過來的「古典死忠派」,有根深柢固的信仰,要我們叛教何嘗容易。

莫非被阿蘭達蒂‧洛伊的印度《微物之神》催眠洗禮,我也許是要突破古典音樂蒐藏的階級種性制度,我也許是要對瑣細壓縮之物的重新膜拜讚歎。抑或奈米是科技時代的微物之神,不然便是狗的緣故。

有一次讀到一篇為MP3護衛的文章說,雷射唱片錄到的寬闊動態音場,是為狗主辦的音樂會,人類耳朵沒那般靈敏。因此MP3壓縮版有其道理,它把狗聽到的那部分剔除掉。

稍早,我對這種「一條口紅」、「一條口香糖」重量的隨身聽高度懷疑,甚至鄙夷一些奇怪的行徑。比如有人花很貴的價錢,去為隨身聽買小叮噹、凱蒂貓的限量版皮套、貼紙、鑰匙圈、吊帶配件,乃至LV、Dunhill、Gucci、Celine、Burberry、Dior各種名牌都來攪局,賣迷你的專用皮套。

我不會去買這些花拳繡腿的昂貴配件,但漸漸明白有人會這麼愛屋及烏的道理。

我不太了解ACC檔、WAV檔、AIFF檔、Apple Lossless檔是什麼意思,但不得不誇讚一下蘋果電腦,很後悔沒有早早去買他們的股票。即使你分不清這些數位壓縮檔的意思,反正你只要會用就好。並不怎麼先鋒的愛樂友買了一個愛波,發現從耳機聽到的古典音樂水晶澄明,操作也超簡單,根本就是為電腦白癡設計的。在她戮力宣揚勸進之下,我也糊里糊塗買了不便宜的一個。

新新人類也許還熱中燒殺擄掠,巧取豪奪正版或非法下載的歌曲,但我已惡貫滿盈。我寫了十來年的唱片評介,買進業務需要與業務不需要的大量唱片,光是鎮守城池已倍感吃力,毫無進攻的兵馬秣糧。

這廂理查‧史特勞斯《埃及的海倫》蝕掉下脣胭脂,那廂亨利‧浦賽爾的《亞瑟王》禿掉半個腦門,一整座白遼士的《特洛伊人》眼看快被霉軍木馬屠城!我有一張瑞典的《麥田之歌》,兒子參加合唱團伊始,就想找出來給他聽聽北歐的和聲多厲害。找了兩三年一直沒出現,理應在西貝流士與葛利格中間。如今才發現,它跑到「世界音樂」那區,跟尼泊爾音樂混在一起。拜愛波之賜,第一,我阻止「銀蠹魚」繼續侵蝕我轄下的廣袤音軌,第二,我讓失散多年的手足唱片能夠重聚安享天倫。

我聽故我在,那三、四千張唱片一定要再輪一次,通通進到耳蝸一回,才能展現存在的意義。微物之神門下的微物精靈夠厲害,你只要花個三五分種,簡單三五個滑鼠指令,就把整張雷射唱片吸到「愛吞」(iTunes)寶藏庫,等「愛波」女神去下載聆聽。然後,你就會明白這迷你玩意兒,是如何迷倒眾生。原來,它吸入的,是我的青春!在每一個音軌轉化為MP4檔案時,我也悄悄被吸進去了。吸進我在雨夜與蕭邦的曇花邂逅,吸進我在大海與德布西的暈眩養神,吸進我在病房與馬勒的頑抗論辯,吸進我在街頭與舒伯特的勾肩搭背。肥胖的我整個被壓扁,扁得像一張紙,一張紙上的一首詩,一首用雷射光寫下的懺情詩。關於我對音樂所有的虔誠與背叛,所有的啟蒙與離棄,所有的謙虛與顢頇,所有的我還沒感受夠的與表達夠的,所有的官能,所有的虛無。

吸我進去吧,你這止血紗布一般大小的「我怕」,吸我進去吧,你這威化餅乾一般大小的「愛波」。吸我進去吧,就像按下抽水馬桶一般簡單,懲罰我與化糞池的腐生細菌戰鬥,懲罰我那永無止盡的貪婪購買。吸我進去吧,就像通過捷運票口一般簡單,引領我去子虛烏有的五線譜間,引領我像一枚排隊等待孵化的受精卵。 ●


我的百憂解

文.攝影◎鍾文音

大抵上,只要在我熟悉的地方我就會放鬆,我的窩是我最熟悉之處,所以在家都很放鬆(只要不被感情的黑雲籠罩以致目盲而掉入生命糞坑的話)。

也因在家總是步調極緩,十足安逸,故真進入如火如荼的寫稿狀態時我反而得出門,另覓陌生空間寫稿。

我這幾年才知道為什麼我在我的家(必須是我一個人的家,不能是母親啦或是哥哥之類者的家)能夠放鬆的原因,因為我的窩包含我個性的兩極:極冷與極熱,極淨與極亂。

我很怕去缺少人味或者是有潔癖者的家,然而也很畏懼去充滿隔夜食物餿味或者堆疊遺棄物的豬窩。但我認為家應該有個地方是可以亂置空間的,那怕是書籍堆到快倒塌了,我的書房就是呈現這樣的戰後亂象,我坐在書房的椅子上幾乎全面被書牆團團圍住,亂丟的感覺很爽。然而我的客廳卻總是十分整潔有序,當我從亂城步出時,我渴望進入客廳的安逸秩序。

我需要二者的平衡才能感到放鬆與自在,就像我喜歡的人都有一種絕對(很有個性),在絕對裡卻對人性有很寬的空間,包容從亂到序、從髒到淨。

我的窩雌雄同體,因此我很自在,想亂(各種亂,思想的心情的……)就進入書房。想序(各種序,身體的精神的……)就來到客廳。

客廳家具都是木頭的,有一些從家鄉搬上來,阿公阿嬤坐過的板凳特別溫貼著我的身體。客廳還有一張綠色絨布面的海派單人沙發,銅飾木箱,雕飾著花鳥魚獸的木櫃(我阿公曾經從這個抽屜拿出許多的日本銅板要我去買糖果吃)……客廳充斥著懷舊風格,讓心似乎顯得容易沉澱些。

客廳懸掛著我的畫作,是我自己的畫廊。

還有白色觀音菩薩端坐在一方。慈眉善目地伴我經年。

客廳是我放鬆之地,放鬆到我有時會像個老太婆竟然在沙發椅上打起盹來,甚至還做了個眠夢或者還溢出了點口水。

能讓我放鬆的空間也通常具備人工與自然並備。我常以為人不獨需索自然才能放鬆(大聲宣說返回自然者其實常常是帶著人工進入自然,當他們登山時,當他們賞鳥時,他們戴著如大砲的攝影器材他們戴著高倍數的望遠鏡他們吃著罐頭煮著麵條……誰能拒絕人工?),而我是沒有人工物品也是無法放鬆的人。好比一早我需索咖啡香氣,好比入晚我想要品一盅茶,這都得藉助人工(一早沒有聞到蒸汽呼呼煮出的咖啡香好像整個世界都陰黑了)。

然完全人工的地方又非吾心能放鬆之地。

我的心啊,很麻煩。

麻煩的心想要放鬆得有高劑量的撫慰品,好比純粹沒有負擔的愛,好比可以和我精神對話的書或伴侶,好比可以完全浸淫在自然美景……我的心需索在人工中要有自然,在自然中要有人工(就好像我需索戀人最好分別住在兩個地方,若住在一起我就無法放鬆,這個比喻有點奇怪,不過我想你明白,也就是說,我的放鬆方式不是單一的幸福給予,而是必須有我高度自主權所參與的方式才有可能)此或者又是個性迴游的兩端。

也因此我既需討(相聚)的愛,卻也需索(分離)的距離。

若要邊界出我的放鬆模式,那是我所處的空間必須具有人造物質的撫慰,卻又不能缺少自然美景的全盤犒賞。

於是,我的窩內部有華麗物質世界供我取用,但就在幾步遠的前方即是美麗的成排榕樹與不斷潮來潮往的河水流淌。

看景,聽潮汐音,如此即是放鬆。看潮汐,懂進退;觀樹葉,懂無常。

我的窩上午可見到十姊妹飛過窗前,白鷺鷥掠過水面。若想看更遠更遠的遠方,就往河岸走。散步是放鬆良方,散步是邀請繆思來到心房的可喜途徑。

世界很大,我的步履行得很遠,在國際換日線的每個落日裡,我總是想要回家,回到我的世界──我的窩,在我的美麗陵寢安歇,此即我的百憂解。 ●


自己的房間

文.攝影◎林婉瑜

國中開始,看書買書的嗜好日漸成形,母親常載我到書店讓我一下午看個夠,直至傍晚才接我回家。我是書店不歡迎的顧客類型,把那當閱覽室,偶爾遇見喜愛的書才情願買下。開始買文學書的國中時期,我和妹妹共用一間書房。架上的文學書僅僅對我產生意義,父親是工作狂,母親看不出來明顯嗜好,妹妹志不在此,除了我,家裡沒第二個喜歡藝文的人。

高中,有了自己的書房,且父母好意將之改建為和室,雖然優雅別緻,和室無法上鎖的拉門卻讓人沒安全感,彷彿家人隨時會開門打擾,私密的札記信件藏匿書櫃抽屜底部,卻總有被發現被找到的不安。

書房最好不要與世界坦誠相見,至少不能時時刻刻對外界開敞,它必須隱蔽,隱蔽到足夠主人發展一段完整讀後感,足夠想通書裡的說法,足夠寫篇文章不被打斷,足夠讓心有閱讀和理解的滿足,走出房門時手中彷彿握有力量或珍重之物。

大學時代和畢業後的外宿時期,臥房即書房,其實就是一間租賃套房容納全部生活機能。當時的戀人總抱怨我和電腦關係太緊密,給他的時間太少;人和電腦爭寵有些好笑,但的的確確,其他事物我們能共有共度,唯獨面對電腦螢幕和書本的時刻,完全內向、封閉,除非對同本書同篇文章有過討論,否則那些思緒流轉感言評價,至死都將成為我一人的祕密經歷。現在想來,當時戀人真正想抱怨的,應是我總吝於和他分享感受吧。

婚後,原本的客房被我挪作「自己的房間」,我總算能自行決定書房樣貌氣質,CD、編的書、刊有自己作品的報刊、買的書受贈的書、文學獎座全數進駐,客人來了就請別過夜吧,有限空間裡,待客和自我的藏所只能選擇一個。於此我寫了些詩,編了些書,得了些獎。工作時處理作者稿件、書籍藍圖;不放音樂時,窗外隱約傳來市街車聲引擎聲,與閱讀節奏融合並存;書寫時,時常希望移植一樓中庭的花香陪伴。

書房是無機的,書、電腦、文具、音響方方正正;在此鍛鍊的觀點縱容的想像寫詩的構想,卻無形且有機。這是我唯一能掩身於世界的地方,若我有些和他人不同的內容,有些可供辨識指認的獨特,大部分是於此成形茁壯。

大學開始,身體心靈漸漸分居,我從一個合群的人逐漸轉變成思想與當下環境無關的貌合神離者, 朋友總說我心不在焉,行走著坐著看著,精神卻不在,精神內向而固守,卡在一個未寫完的篇章,停佇在螢幕或燈下的閱讀經驗裡。我是路癡特質纏身的城市魂,既不熱中旅行也不迷戀風景,風景名勝地理風水並未留存在我的視覺、記憶,鑿刻字裡行間的文明才是誘引過我的旅行。

這些書房時光啊,在愈來愈保有心的寧靜後,其他生活也將不再動盪了。當我結束電腦前的工作,離開書房準備就寢赤足踏著地板而感到腳的溫暖;當我下樓簽收包裹發現作者越洋寄來禮物;當我聽著第N遍Beatles毫不厭倦;當我輕聲讀出顧城或誰的詩;當我點閱自己的部落格檢視新留言。種種微小事物,簡單的幸福。

我想提供更特別的處所:種植奇花異草的庭院,隱藏壁櫥後的密室通道,收藏寶物的保險箱。但沒有,我在世界中隱蔽生養藏匿之處,只在一個普通地方。

夜間由外觀看,六樓書房窗戶和其他窗戶一樣,散發一小格方正的燈光。

燈亮,我讀書我寫字我思想。我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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