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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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作家的藏所

2006/05/15 06:00

收留疲軟身體,慰藉徒勞心靈。


我的天堂

文◎隱地

突尼西亞撞頭咖啡屋是我的天堂。

這間咖啡屋就設在我的家裡,閣樓小小一角,約六坪大小,一般家庭多半用來做為麻將間,而我把它裝潢成一間咖啡屋。我的咖啡屋只有一張咖啡桌,卻圍了五張椅子。我有屬於自己的椅子,另外四張讓家人隨意享有。如果朋友來家裡喝咖啡,四、五個人圍坐一桌,也夠熱鬧溫馨,而笑聲或說話聲大些也無妨,不會像坐在一般營業的咖啡館裡會吵到鄰桌。自家咖啡屋的好處就是沒有打烊時間,咖啡無限供應,而且不收錢。所以,如果你來到突尼西亞撞頭咖啡屋,無疑地,它也是你的天堂。

這間咖啡屋的牆上掛著一個美麗的突尼西亞女郎。蒙著臉,只露出一對藍色的神祕眼睛。每天不管我喝咖啡、聽音樂或寫作,她總是望著我,我也幾乎每天望著她,對於我來說,她是一件吉祥物。只要我看著她,靈感就會源源而來。1999年搬進來,不過七年,我在這間咖啡屋已經寫了十本書,最早的《漲潮日》還得到「讀書人」2000年最佳書獎,此外《2002/隱地》,一年裡我的日記寫了四十五萬字,真是大豐收。去年寫的《隱地二百擊》和《敲門》,朋友們讀了都說你現在的文章好可口,文章可口代表我寫作時心情愉悅,主要我的咖啡屋可以播放自己喜愛的音樂,還有,寫累了我以磨豆做為運動,煮一杯現磨的曼特寧咖啡,邊喝邊寫,果然靈感泉湧。

這些年出版生態發生革命性的變化,隨著簡體字在華人圈影響的擴大,繁體字書籍的銷售空間更形壓縮,而業者為提昇業績,唯一的辦法只好多出新書,出書量驚人,供過於求的結果,書籍絕大部分滯銷,爾雅出版社創辦三十多年來雖然打出名號,最近兩年營業額卻不斷下滑,說來,心情理當鬱卒,但我發現人就是不能被現實打倒,愈是挫敗愈要積極樂觀,唯有積極的人,才能保住愉悅的心情。

每天早晨,我總是在院子裡運動半小時以上,甩手、踢腿、仰臥起坐、伏地挺身……運動讓我血液流通順暢,然後踏著輕盈的步伐上樓洗一個澡,接著來到突尼西亞撞頭咖啡屋快樂地吃早餐。我的早餐一定會有一杯咖啡、全麥麵包、硬果以及一個蛋,有時還有乳酪,天然酵母餅乾或水果。

除了一週五天到爾雅上班,有時利用休息時間到長春或真善美看一些歐洲小眾電影之外,我經常坐在突尼西亞撞頭咖啡屋沉思默想或寫作或聽音樂。更多的時候,我只是坐著,偶爾什麼事也沒有,我覺得是人生最輕鬆的時刻,偷得浮生半日閒,我喜歡自己只是坐著。

當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也沒有,終於可以坐下來,多麼好!坐,一個讓人舒服的姿勢。何況,透過閣樓外的落地玻璃窗,我可以看到窗外的綠樹紅花。可以看一隻野貓追逐另一隻野貓。

人坐椅子,椅子坐地。平時坐椅子大有學問,前座、後座,上座或側座……但在自己的咖啡屋裡,我只在乎坐得舒服,怎麼坐都可以……人可以自由自在地坐,難怪我的小小咖啡屋會被我當成天堂。

小咖啡屋還連著一間小小書庫,裡面藏著的都是我喜愛的書。閱讀,我總是不停地靠在咖啡桌邊閱讀和寫作。讀和寫是我生命裡的二重奏——走過小橋,要讀流水;獨步斗室,可讀回憶。

閱讀,始終豐富著我的生命。當我懂得讀寂寞,胸中自有林園山水,當我讀得懂孤獨,人生境界已更上層樓。

有時,我在突尼西亞撞頭咖啡屋放好音樂之後,故意開門走到屋外庭院,我要把:音樂放給桌椅聽
音樂放給地毯聽
音樂放給時鐘聽
音樂放給掛在壁上的一幅圖畫聽
音樂放給所有的靜物聽
可以聽音樂,突尼西亞撞頭咖啡屋何其幸運;而我,來這世上走一遭,能擁有、且總藏身在突尼西亞撞頭咖啡屋,當然,我也是幸運的! ●


午後三點,祕密抽屜

文◎張曼娟

天空像牆壁上國畫山峰的顏色,一層深似一層,遠方肯定下了雨,也許就在盆地邊緣,山的另一面,我可以嗅聞到空氣裡飽含水分的潮溼。這是暑假裡無聊的午睡時光,偶爾可以聽見樓下鄰居孩子彼此呼喊的叫聲。我轉頭注視弟弟熟睡的圓鼓鼓臉龐,好長的眼睫毛,均勻地緩緩起伏著。只有小孩子才這麼容易睡去吧,我正好到了不大不小貪玩厭睡的年齡,最不耐煩的就是這些悶熱冗長的時光。

翻身坐起來,赤著腳滑下床,輕巧地溜到五斗櫥前方,我看著滴答滴答的鬧鐘,又到了三點了。總是這個時間,說不出是為了什麼,我覺得每一天裡只有這個小時,是屬於我的。孤獨、純粹、完整的,屬於我自己一個人。我走過磨石子涼涼的地面,在衣櫃面前停下,跪坐下來,兩隻手一起用力,像進行著某種儀式,很虔誠地閉上眼睛,聽見自己小小的心臟擂擊著胸腔,拉開下面的長抽屜,對自己說:「就是現在了。」很多年後,我跟朋友講起這一段,朋友像在聽靈異傳奇那樣,睜圓了眼睛看著我:「那時候,妳中邪了嗎?為什麼那麼詭異?」我只是在那個年紀裡,忽然覺得,午後三點,拉開一個神祕的抽屜,就可以去到一個真正屬於我的地方,或者是,回到那個屬於我的地方。

「屬於妳的地方,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朋友問。

是一個紫色的房間,我說。房間裡有一張寬寬大大的紅色沙發,可以躺在上面,翹起腿來,讀自己喜歡的小說。想睡的時候,任何時間都可以睡去;不想睡的時候,任何時間都可以清醒。

「紫色的房間?」朋友遲疑地:「還配紅色沙發喔?會不會太那個什麼了點?」是啊。我乾乾地笑了。確實是太那個什麼了點,所以,那是個想像的房間嘛,並不是現實中會出現的,只是在神祕抽屜裡面啊。只是在抽屜裡面,就沒有關係了吧?長大以後,那抽屜不再被開啟,甚至漸漸遺忘了。

然後,就在今年春天,我的工作室,與帶領著小朋友讀經、讀詩和創作的小學堂,一起搬到了市中心,距離捷運站僅只一分鐘的地方。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房間,是可以由我做主來布置的。我要放一個紅色的長沙發。我興奮地和工作夥伴形容沙發的形狀和顏色,一定要是紅色的喔,是一種溫暖的、堅實的顏色。

如果可以有紫色的牆,那就更好了。這句話脫口而出,不安的感覺迅即爬上背脊,我又看見那個神祕兮兮開啟抽屜的小女孩了。看見她永遠無法抵達屬於自己的地方的徒勞和愚騃。

然而,我的夥伴們沒有對這個提議多做表示,一副隨便妳要怎麼樣,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傷腦筋的樣子。

爸爸聽說了紫色房間,在飯桌上抬起頭,看著窗外的天色:「等到天氣晴一點,我就幫妳去漆,天晴漆出來的顏色才漂亮。」從小到大,家裡的油漆與水電工程,爸爸全部包辦,從不假手他人。我們家裡從沒有漂亮的裝潢和典雅的傢俱,那個古老的原木衣櫃,已經是奢侈品了。可是,不管什麼時候,到我家來的朋友,總是讚歎著我家窗明几淨,牆面平滑粉白。我喜歡看著爸爸站在矮梯子上,挺直背脊,舞動著柔軟而充滿勁道的刷子,一來一往地,將油漆塌在牆壁上。

爸爸和媽媽相偕出現在工作室,沒有矮梯子,爸爸站在小凳子上,為了保持平衡,他漆高處的時候,便將一隻手按壓在媽媽的肩頭。七十歲的媽媽,承擔著八十歲的爸爸的重量,他們一齊回頭,趕我去學校上課。空盪盪的工作室裡,我留下兩個油漆匠。從上午到下午,都想著那曾經挺直如今傴僂的瘦削背影,油漆刷子還是多年前的那一把,握在手中彷彿有些吃力了。

午後三點鐘,我走進安靜沒有人聲的工作室,完工的爸媽已經離去,整個空間都是油漆的氣味。我的手握住門把,腦袋頓時空了。

赤著腳的小女孩,翻身下床,在衣櫃前方跪下去。我推開門,終於,神祕的抽屜打開來,走了三十多年,回到了,屬於我自己的,紫色的房間。 ●


愛我就搭公車

文◎李桐豪

晚餐會晤之後,在國父紀念館搭254回永和。松山機場、民生社區、松江路、新生南路、和平東路、公館、福和橋,約莫一個小時的車程到永和。上車之前,與我告別的人不以為然地說,神經,放著一個好端端的捷運不搭,搭公車多浪費時間。

我說,公車行駛的迂迴延宕拿來盤算公事、算計感情始終不會太窘迫。

254公車分段計價,國父紀念館到松山機場是一段價,松山至公館另一段價,公館到永和再收一次費。三段路程依序分成下車、上車、下車投幣。巴士公司機關算盡以為兩段收票可以占盡便宜。但是沒有料到有人上公車專為發呆搭三段巴士而來。百無聊賴之際亦可像柯南一樣識破其中玄機:只要在國父紀念館上車,在松山機場到公館之間下車,厚著臉皮一點,鎮定一點,就可以不耗費分文搭乘免費公車。

另外,你有所不知,需要悠長時間鋪陳的東西始終最優雅。一席日本料理,一樁暗戀、還有一場公車上的旅行。

公車公車慢慢開,公車上的人總是不趕時間。街上行人的打扮,聲色各異的商店,大量大量瑣碎的細節像是氣定神閒說書者口中的動人故事。隔著玻璃窗外的城市風景在慢慢的行駛當中,變成了不疾不徐的敘述。公車上的流動風景是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清明上河圖》。

偏偏這個城市對效率的迷戀已經偏執到某種喪心病狂的程度,竟妄想把公車動線改成棋盤式的移動,似水流動的古典公車路線即將支離破碎,只剩下單一目地的行進從此將淪落成一種加工區的裝配線。沒有路線,只剩方向,從此,所有的乘客將只是裝配線上的一條巧克力或者是鳳梨罐頭。

因為無聊,所以在公車上非常適合這些不知所云的胡思亂想。有些習慣實在來得莫名奇怪,但發覺的時候已經無法戒除,比方說公車上沒目的的漫遊。

壞習慣在旅居上海的時候養成。

上海實在太大了,日常生活的移動委實是一件太浩大的工程,五三七從復旦大學轉五角場轉五五路到外灘在淮海路換九二六,進城探望某人每每要花掉兩三個鐘頭在公車上,轉車換車候車攔車都像旅行。見著了想見的人,那人好端端坐在面前,但是心不在焉無異是一場撲空,態度中多餘的禮貌已然是再清楚也不過的拒絕。失魂落魄地跳上回家的公車,徐家匯淮海路外灘四平路一路遊蕩。額頭緊緊貼在冰涼的車窗玻璃,可以清楚地感受車身行駛時的晃動,車子轟隆轟隆的能量就透過那樣的晃動從自己的額頭傳到腦海中。夜班車的黯淡車廂總有一種疲倦的氣息。甲地到乙地,照理講公車只是手段。抵達不了終點,而自己離起點又已經好遠好遠,做為運輸手段的公車後來就變成生活的目的,我為了搭公車而搭公車。

失去了目的地的公車變成了一種夢遊。公車上又專注又恍神。我在那時候開始發呆。茫然的眼神穿透上海的黑夜總可以看見大安森林公園華納威秀和中正紀念堂。

在車廂的擁擠中,我只有把頭轉向窗外才能擁有一大片完整的空間。

再回神時我已經看見公車上面的阿貴動畫和BBC昆蟲生態影片。感謝捷運的發明,讓渡了一個安靜的車廂給我。稀稀落落的車廂有醫院夜間門診室的疲憊和漠然。

雙手搭著充滿細菌的鐵質扶手,但那冰涼觸感和酸氣叫我安心。我把自己藏身在最後排的位置當中,隱匿在那樣一片充滿安全感的黑暗當中。

「我想當我離開他的時候,你也會離開我了吧。」我在黑暗中看手機簡訊。我按鍵盤的速度很快:「你們都是愛得很有壓力的人耶,阿你現在是怎樣?是在寫山田詠美的小說嗎,搞清楚落單的人是我喔,難過和傷心這兩件事情輪不到你來實踐吧。」打好了簡訊,遲疑了一下,旋即按了刪除。

已經沒有回答的必要,我趴在車窗看風景。乘客們之間數落老闆的不是、抱怨愛侶的壞習慣、城市風景隔著厚厚的冰冷玻璃,自己始終置身事外。視線穿過車窗落在大安森林公園,心思掛在外灘的燦爛夜景。生活永遠在他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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