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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一次

2014/06/25 06:00

圖◎達姆

◎黃崇凱 圖◎達姆

作家終於死了。在歷經十數年沒寫出任何作品,也沒有公開露面發表演說,在已經有人以為他死了很久的時候,他真的死了。作家的經典小說在死前幾年以天價正式授權給長年盜版他作品的國度,打破自己氣噗噗撂下死後一百五十年都不授權的誓言。現在讀者都買得到正版的小說,他的經紀人和家人都很樂意定期收到大筆結算版稅。

作家投胎做人,在某座偏遠小島重新生長,立志成為作家。當他第一次讀到自己上輩子寫下的作品時,不知哪來的熟悉覆蓋了他的腦子,他完全料中後續的情節發展和呈現手法。他試著讀一半就接著寫,卻證明自己寫出來的字句絲毫不差,就跟他上輩子寫下來的一模一樣,包含全部的標點符號擺放位置。他想再試試,只看了書名就下筆寫,歷經三個月的閉關寫作,竟然還是跟翻譯過來的小說內容一樣,就像他在這段時間騰抄了全書一遍,只是把字句修整得更細緻。

他非常恐懼,害怕往後的寫作生涯都將籠罩在那位世界級作家的巨大陰影下。他努力汲取別種創作資源,極力避免以往的風格,迴避作家那十多部已翻譯的書名和篇名,就連角色的名字都不願雷同。他一度放棄寫作,甘願平庸地在速食店打工度日,不過撐不了太久,又投身創作。

他花了幾年苦心經營的長篇小說就快完工,他滿意地放自己到外頭透透氣。閒步逛到書店,赫然發現作家生前未發表的長篇小說遺作,即將翻譯出版的消息。他立刻拔腿跑回家裡,把剩餘未完成的章節清整完畢。他盤算著這本小說一定要搶先出版,不然這輩子連一行字都不可能正式發表。

他一口氣印出五份書稿,寄到五家國內最重要的文學出版社,包括擁有作家所有作品版權的那家。沒人認識他,沒人知道他,也沒人讀過他此前任何一篇文字,他的小說稿件被壓在出版社投稿紙箱中排隊等著。作家的最終遺作問世後大獲好評,被稱為遲來的完美句點。他的小說依然沒有出版,但他也從此寫不出任何作品。直到他忘了自己曾立志成為作家後的某天,他才收到出版社的回信。郵件是作家的遺作精裝版,附有一張便條紙:抄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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