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阿蘭

〈洛杉磯傳真〉

◎王丹

那天打開《洛杉磯時報》，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訃告版的頭條上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標題： 「阿蘭． 格勒斯曼（Alan Gleitsman），76歲，獎掖社會活動的電影發行人」。

怎麼可能？4月18日我還收到他──阿蘭──的一封短信，寄來一張3月27日我們一起參加一場餐會的合影，並說要幫我想想畢業以後找工作的問題。不到兩個月的時候， 怎麼突然就過世了呢！趕緊看訃告內容才知道，原來他是5月19日在法國南部旅行的時候，心臟病猝然發作，匆匆離開人世的。世界上的無常我已經見過很多，雖然這僅僅是其中的一件， 但是也仍然令我恍惚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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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蘭出身並不富裕，但是憑著自己的努力，他於1970年創立了自己的電影發行公司，成為好萊塢帝國中的一員，他最成功的作品是膾炙人口的動畫片《菲力貓》（Felix The Cat）。最後，他的公司於1986年被其他大公司合併。在黃金滿地的好萊塢，合併的結果，按照阿蘭直接了當的說法就是：「我有了大堆的錢。」有了大堆的錢以後，阿蘭沒有繼續賺更多的錢；相反，他開始致力於如何把這些錢還給社會，這就導致了1989年阿蘭基金會的成立。這個基金會，充分反映了阿蘭的特色。有一次我們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附近的小餐館吃飯，他自己半開玩笑地對我介紹這個特色，他說：「我要用我的錢支持那些愛搗亂的人（troublemaker）。」他設立的獎金名字也很特別，叫做「格勒斯曼特別人士獎」（Gleitsman AwardFor People Who Make A Difference）。

讓我們來看看什麼是阿蘭積極支持的「愛搗亂的人」：在每年頒出10萬美元的「阿蘭特別人士獎」獲獎名單上，有美國著名環境保護主義者納德（ Ralph Nader），他最喜歡在美國總統選舉的時候出來攪局，導致民主黨含恨輸給共和黨兩次；有原南非總統曼德拉， 他改變了一個國家、甚至是我們這個世界的歷史；Jack Kevorkian，一位安樂死的堅定支持者和鼓吹者──這項頒獎曾經引起很大爭議… … 等等。在獎金的評選委員會中，還包括中國著名異議物理學家方勵之和南非大主教圖圖。從這樣的陣容我們可以看到阿蘭的人道主義情懷和對人權理念的重視與推廣。他所謂的「愛搗亂的人」，其實就是那些致力於推動社會多元化與進步的人權衛士和人道主義者。

在北京的政治領導人眼裡，我也算是一個troublemaker，這使得阿蘭跟我很久以來就成了忘年之交。說實話其實他對中國的了解不是很多，但是他對中國的興趣倒是很大，我經常收到他轉來的e-mail，內容是什麼主流媒體上又發表了什麼關於中國的文章之類。他對台灣的情況也很關心。3月27日馬英九訪問美國的最後一站，是在洛杉磯出席「世界事務協會」的演講餐會，那天我其實剛從台灣回來不到24小時，他堅持拉著我去聽，這才有了一張合影。沒想到，這，竟然是我們最後的合影了。

有錢人我見過很多，但是這樣的有錢人真的很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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