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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書與人】無盡的再次相會 － 王威智談《製圖師的預言》
《製圖師的預言》。
專訪◎陳玠安
作家王威智。（王威智／提供）
《製圖師的預言》，這書名，給了我很多想像。文學研究讀多了，「預言」、「製圖師」，種種符號幽微，讓我在思考訪題時，預設某種心情與習慣。魔幻寫實，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班雅明再現波特萊爾，我提到許許多多看似嚴肅且適宜切入的部分，試圖拉出哏，讓作者去講概念。
在不滿中反思人的價值
王威智（1970-）總是點頭表達理解，不過他從頭到尾沒有「直接」回答這些。「翻閱這本書的人，或許不必對花蓮太感興趣……」這話不討喜，「它不是一本導覽。沒有要告訴你有多『美』」，對作者而言，創作是一件單純的心願，「去試著呈現清楚的渴望與感受，在對『人』意義的追求上，肯定有存在的價值。未必是創造，但可以提出很私密的部分，用自己的方式說清楚。這是創作可以做到的事情。」「對世界有太多不滿了，或者說『人間』吧……」創作不為著留什麼經典遺產，更像是某種消極抵抗，一個由內在輻射出的，普遍稱為「人文關懷」的部分，直直挺挺地面對著對世界的不滿，這些不滿，其實反思人的價值。
不是史地背景出身，作者走過一趟趟山林，踏過了故事中人跡罕見的所在，時空並不刻意交錯，那些對歷史人物的心境揣摩與設定，讀來如既視現象，然平靜是唯一對時間致敬的方式，「任何創作，時間，永遠是非常迷人的命題。」每一篇故事中，絲絲串接的並非歷史分野或族群來去，是人類面對生存處境的謙卑。雖然王威智說，有些故事「太矯情了，太多情緒」，那時，我們在聊書中人物吳阿再，這一篇徹徹底底魔幻寫實的作品，裡頭多少時不我與的壯烈存在，「其實從頭到尾我們也只能望向歷史的背影。」一句話結束我的戲劇化，總結了平衡感與同理的真意，時間的脈絡中，歷史固然來自於人的理解，卻本出於人的本真。
在混血與雜種之地
讀著這本奇異之書，不必以史地或花蓮做為前提設想，甚是愉快，讓我重拾對好故事，尤其是人物的迷戀。當讀者可以不用把所有花蓮元素當成不存在的概念去理解，而存在的也未必非要是地理上的座標，這些與作者共織的聯想，肯定使人愈讀愈激動。但，愈是訪問，我愈覺得，好的故事得來固然不易，若有深刻直覺與反思，身為讀者，是否也有機會在理解之外，觸及自我澄澈的一隅？「我希望創作可以從人的角度去看，用『人』的眼光去看地理歷史，我想，這只有喜不喜歡，沒有好不好的問題。」我心虛，見樹不見林，身為人，在花蓮也好，哪裡也罷，不就如王威智所言，書本一開始，「向時間致敬」。
「走過八通關古道，我光想著自己踩在毛利之俊的足跡之上，就起雞皮疙瘩。」王威智自所謂的「自以為是」，在文獻與文學間，抓住了時間的神韻，「以『莫比烏斯帶』的理論來說，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我永遠可以跟這些歷史人物打招呼，但卻永遠不可能真的相遇。」這是共時吧？「是共時，也是異時。」莫比烏斯帶也就貫穿了整本書的精神，王威智不斷地走在時間的軌道上，遇見，爬梳，找尋著「有感」，把激動化為呼吸著小說虛構氣味，也像是散文詩的韻律，以他的說法，是「真皮層」，「我的確深入到了某些地方的真皮層，不是全面的，但有部分，已經不只是表皮了。」這不是非要走上實景，才能體會的事情，莫比烏斯帶上，究竟我們想遇到誰，能遇到誰，最後，如何釋然地揮手回到自己內心，去召喚屬於時間的時間，自己的自己。「有那麼多地域與身分認同的隔閡，外在的東西，這是很討厭的。花蓮本來就是這樣的地方，是一個混血『雜種』的地方。」王威智笑稱，本來要寫「雜種」兩字，出版社覺得太強烈了，但「雜種」對他而言是褒揚的詞彙，「所有不同類型的人事物混久了，一定很生猛的啊！」
我們是其他人的分身
能夠說是同理或惻隱嗎？不，這是完整的召喚。「我們總是其他人的分身，生物學上亦然。多數時候我們跟分身沒有血緣關係，但，反而獲得更大自由。」從莫比烏斯原理講回來，一切都順了。「重寫〈M6〉時，我真是受到召喚，不是我召喚它，是那骷髏，召喚我！」想像未必只能是天馬行空，人們卻被現代生活鎖住，奢侈是什麼？是生存吧！回想那些度過時光，打磨歷史的小人物，與自然暴力相處，求生存。「當然，現在人類不必，也不可能承受那樣的衝擊，但那揣摩是必要的，是非常愉悅的，沒有理由，是多麼單純的愉悅。」讀《製圖師的預言》，好像過了一個個關卡，雖然作者本人說不知道為什麼要破關，但過程的愉悅油然而生，在追想之外，閱讀也觸及了無盡的循環，自在笑淚，無盡地說再會，無盡的，再次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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