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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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關鍵字A-Z

2006/10/03 06:00

每一個單字,背後都隱藏一個故事。

SM 愉虐

◎九九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過是施虐(Sadism)及受虐(Masochism),不鮮明的老意象,顏色用舊了露出某種家常氣。滿世界裡每天發生的事。

S與M分別是兩個人名字的首字母,剛開始他們會嘻嘻取笑對方與自己,那時候什麼事情都還可以很好笑。比方說寫信,在某個企圖把對方的心縮小握住,卻還不敢說明一切的階段,他們把長長的快樂的話語藏在兩個字母中間,S給M,M給S,看來像是虐待者與被虐者結束刀割與舔血的場合,收拾了善後,再文文雅雅坐下來談些什麼東西。

抹掉細節,使喚一個沉沉如錨的字母,從舌根墜入下腹的暗海,一錘定音,錨尖勾入肉身柔軟沙層,拉住一個忽遠忽近標的,錨鍊在海光的凍中折射搖晃,忽真忽假親近。

是的這些可以是說給對方聽,話中別有祕密呼吸如禮物可以是送給對方讀取,但隨時也可以推翻拉倒,按鈴取消,不算不要。天底下有那麼多別的S、別的M,每一個都得以沙德(Sade)與馬索賀(Masoch)為名,每一個都得以那些作虐為愛、受愛如虐者為名。

但誰知道呢,這裡的S與M果然不幸應許了符號的召喚,當這中間再也不許隔入別的字母,彼此內心就成為修羅場。修羅場中有奴隸(Slave)與奴隸主(Master),有施虐者與受虐者,他們失控無法停止,著迷於互相擊破。愛裡沒有恆久忍耐也沒有恩慈,愛是非常嫉妒。

都不過是人而已,是人就有創造傷害與不堪的天分,毫不考慮就抽出語言如劍刃則是加掛的技能,像一場傾國而出的軍事鬥爭。

「我正在傷害你/妳。要證明即使你/妳的國度天火大焚全面焦土,你/妳每日升起的依舊是我的領旗,而從此你/妳的內在宮城中將永遠有一個自己再也打不開的鐵獄室,鑰匙在我這裡。」他們是發落彼此的大權柄,是看守對方的無解鎖,是吞毒閉喉的啞戰俘,在愛情扯裂現實皮膜、堵塞時間血流的暴力面前,他們俯首認輸束手認罪。

之於所有清明站開的外人而言,這類折磨沒有高度也沒有覺悟;然而傷害痛感或者不盡真實,卻絕對寫實,以迸裂母體為初的人身史即是一場傷害史,人世的刀刃在日常現象之下穿插寫入創口,日後就憑一枚一段的疤痕,調度夢幻或者見證泡影。就算是〈雅歌〉那樣甜美也願愛人在臂上帶著自己的戳記,這是所謂「曾經」這回事所能擁有的全部說明。

而一切有可能像某種傻女婿之類的民間故事那樣嗎?老實人只要忍從地讓命運穿著釘鞋,在肚腸身體裡折返跑,最終都能血凝痂落,得到巧妙的回報;而聽故事者也當真相信,拿砂紙挫磨、錘具敲打過後,人真就會變得比較發亮。然而事實上,大部分時候,結局會是馬索賀在《毛皮維納斯》裡引述的那則故事。

「敘拉古僭主戴奧尼索斯的近臣,獻上了自己發明的新刑具。那是座鐵牛,受刑者將被關進鐵牛腹中,然後推入大爐焚燒。當鐵牛愈燒愈熱,受刑者的哭號從牛腹中傳出時,聽來就像是牛在嚎叫。戴奧尼索斯看了,和藹地點點頭,為了即時試一試鐵牛的效果,他便將這個近臣塞進了鐵牛的肚子裡。」當那一天S伸出手去,無論如何要把腹中錨鍊斬斷的決裂時刻,她感到自己的耳中也響起喀鏘一聲鐵牛扣上的聲音。啊曾有一個無名的佞人向皇帝獻上一具殘酷嗜虐的禮物,那是為了什麼呢?可能為了一袋黃金或寶鑽;可能為了恩遇與封誥;然而也可能,不過是為了讓他的君王鍾意,叫他心裡歡喜。

她抱膝坐在鐵牛腹中等待焚燒來到,心裡明白這一切其實也沒有什麼,不過是施虐及受虐,不鮮明的老意象,顏色用舊了露出某種家常氣,滿世界裡每天發生的事。天底下有那麼多別的S、別的M、別的施虐者與別的被虐者,每天都有人在封鎖的腔室中發出隆隆苦鳴,只是再也無法反過臉去就推翻拉倒,按鈴取消,不算不要。他們有生之日或將不再知道彼此,卻必得負著對方植入身體的殘錨抱傷行走,熱鐵炙落皮膚,血裡流滿了鏽,愛才是那真正樂於作虐的奴隸主,它要求的戳記不可能小小帶在臂上就可以。


Tattoo刺青、紋身

◎張維中

我的髮型設計師不只一次問過我:「你怎麼不想去紋身?」嗯,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情耶。我每次都這麼回答。

我的髮型設計師是一個熱愛夏天到墾丁玩水上活動的女孩子。她的身材比例很勻稱,皮膚晒得黝黑,而髮型總是多變。感覺上她整個人的型,就是那種很應該在身體的某處紋上一枚刺青的人。不過,事實上她並沒有。

「真的嗎?一次都沒想過嗎?」她繼續問我。

對啊,我應該不太適合紋身吧。

我的回答並沒有熄滅她對於這個話題的興致。她以一種充滿期待的口吻繼續告訴我,有一天,她一定要去大溪地。因為那裡除了有很棒的海灘以外,還是紋身藝術的大本營。然後,她開始將她想要的紋身圖案向我仔細地解釋。顯然她是非常認真研究過的,對於紋身的大小,如何從圖案來檢視師傅的手藝,以及紋在哪裡才能做到低調卻又充滿個性,全都有條不紊地在腦海中整理得相當清楚。

半晌,她忽然又開口問我:「如果你要紋身,會紋什麼圖案呢?」咦。因為我從來沒想過紋身這件事情,所以自然也不會去想要紋什麼圖案啊。不過既然被問起了,覺得趁此思考一下也不錯。可惜,我認真的想了很久,最後終究放棄了。

我還真是一時想不到該紋什麼哩。最後,她叮嚀我:「想一想喲,下次記得告訴我。」我訥訥地點頭答應。

自從見識到我的設計師充滿著紋身的熱忱以後,每當我走在街上就開始不自覺地會去注意有紋身的路人。況且,我還答應了要回答「紋什麼圖案」的問題,當然要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於是,我不只開始注意有紋身的人,連去西門町逛街時還會刻意繞到紋身街去看一看。到底要紋什麼圖案呢?說起來真好笑,彷彿我真的準備要紋身似地,甚至還順便思考一下「該紋在哪裡」的狀況。

經過一段時間以後,我雖然仍不確定應該紋什麼,但大致上已經確認了如果要紋身的話,絕對不要是那種大面積的。我只要小巧的,而且最好不會一下子就被看到。大概是不小心領口翻飛時才會讓人注意到的部分,或者穿低腰牛仔褲彎腰時會露出的地方,之類的。我一向都覺得大面積的紋身是相當俗氣的。總停留在以前那種要將圖案搞得五顏六色的印象裡,看了很令人頭昏眼花,而且不免會和黑道聯結在一起。

不過,某一天,就在我慣常去運動的地方的休息區裡,看見一個想要不注意到也很難的年輕男人,卻讓我改觀了。我記不得他的長相,但卻始終記得他的背。在他曬成古銅色的皮膚,有一條很日本古典風味的墨綠色鯉魚,攀爬在他的裸背上。這面紋身的面積非常大,占據了整個背部。單一色調的圖案雖然大,卻懂得留白的技巧,一看便知道操手的紋身師傅是很有藝術底子的。鯉魚從他圍著白色浴巾的腰際之間竄出,以一種水中遨遊的姿勢,自背脊的尾端向上躍進,在浮世繪畫風的海浪中昂首著,直到後頸下緣。

因為這條鯉魚實在紋得非常美麗,所以每次站在這個男人的身後時,總會想要細細地觀察一番。

然而,我的性格裡有一種「看見花開便會想到花落」的本質。我忽然意識到那條鯉魚是不可能永遠那麼美麗的。隨著年紀增長,皮膚漸漸鬆垮,那一整面原先展現出細膩線條的紋身,都將成為加深皺紋痕跡的凶手。

不久,當我再去剪髮,髮型設計師提到紋身時,我把這個感想告訴她。

「所以說,只要紋小小的,非常小的喲,就不會有這種問題了。」她說。

是嗎?不過我告訴她,就算如此,我還是沒想到要紋什麼圖案。她回答我,她看過有人很喜歡原子小金剛,就紋了一個小金剛的臉在手臂上。反正紋身師傅那裡有許多版面的選擇,不必擔心。當然,自己設計的圖案也可以。

我心想,我總不能把自己設計的書封面給紋在身上吧?雖然紋身跟打耳洞都是破壞身體,不過我的耳洞至少可以隨心所欲地戴上符合心情的耳環啊。紋身可沒那麼簡單。我確定,我一定不可能安於現狀,忍受同一幅圖案鑲在我的皮膚上,卻不會厭煩。

剪髮的利刃畫過我的劉海,我閉起雙眼。

黑暗中,我忽然看見那一尾美麗的鯉魚紋身,在男人的背上迅速地蒼老,皺成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青春化石。男人緩緩地轉過身,我卻彷彿覺得我會看見什麼似地趕緊睜開了眼,不忍去辨識,那究竟是別人或是自己的臉。


Underground地下的、祕密的;地下鐵

◎廖偉棠

十年前,我被The Velvet Underground深深蠱惑,為他們寫下一首詩:〈你淺淡幽藍的眼睛〉:穿越絲絨地道,像迷失的潛行者穿越黃金閃爍的水域穿越Lou的吉他,穿越John的提琴還是看見了你淺淡幽藍的眼睛縱然隔著紐約三百層沉落的濃霧縱然隔著弦上的銹,鼓槌的散斷眼睛中不是歡樂,也沒有悲傷每天穿越絲絨地道,安睡在核桃的中心遠離月球三百萬公里,還是夢見你流浪天涯的聲音,獨自盈缺的聲音絲絨這麼濕潤,眼睛這麼明亮我願赤裸著播下我黑暗如種子的身體穿越Andy的泥土,穿越Nico的礫石還是長出了你罌粟盛放的眼瞼遠離世界三千光年,我們的靈車已經失控天堂被雨水打濕,潛行者醉倒在雲朵邊上還是呼吸到露珠中的陽光還是看見了你淺淡幽藍的眼睛穿越絲絨地道,不再敲響世界的門說是蠱惑一點也不為過,The Velvet Underground像極了一群印地安巫師,即使使用的是即興的吉他催眠(我喻之為紐約三百層沉落的濃霧)、時而失控的白色噪音(我喻之為我們的靈車),混雜著音樂盒般的鈴聲清脆,再加上Lou Reed放浪自流的呢喃抒情,John Cale的小提琴不斷回旋。當年一個二十歲的孤獨青年,絲毫也不想拒絕這蠱惑,索性向之敞開自己的靈與肉,任由那失控的靈車帶他到達一個簡陋的天堂──天堂又如地下道,金黃的雨水也等同於滴瀝不已的積水。歌者彷彿在睡眠中歌唱,他在積水中央入睡,夢見了我們的流浪生涯,正如卡夫卡所說:「我們躺著,唱著,年復一年。」「你淺淡幽藍的眼睛」指的既是歌曲〈Pale Blue Eyes〉,也是我們對德國女歌手Nico的愛慕、傾訴,這個女子的憂鬱和冷傲一點也不遜色於卡夫卡的女歌手約瑟芬,悲劇也不亞於。1988年,她猝死在大街上,無人知道她是誰,無人知道她被那麼多孤獨者愛過,並將在十年後出現在我的兩篇小說裡,做為小說中的我/「尚小木」的愛人。

時間的重重漫迭令人傷感,偶爾,我們算錯了時間,卻因此有了一段好姻緣。好姻緣也令人傷感。十年前, 由The Velvet Underground出發,我重新審視我曾沉迷的搖滾音樂,發現後者的虛偽、商業化和藝術上的保守,他們原來並不前衛,重複著華麗的旋律和鏗鏘的節奏,討好著樂迷的耳朵,成功地成為唱片銷售鏈中稱職的推銷員。

原來The Velvet Underground的蠱惑,最終是教人清醒。撕去Velvet的裝飾,真正教育了我的是Underground的粗礪和決絕。The Velvet Underground的態度是一個藝術家的態度而不是一個流行樂團的態度,絕不俯就某一種流行的風格,絕不賣所謂樂壇(藝術圈、文壇……)的帳,真實面對你身邊的世界(有海洛英和性交易的世界),在「地上」向你招手的時候保持清醒,甚至對它做鬼臉、豎中指,並且在瘋狂的潮流中從來不忘記你的Pale Blue Eyes。

在玩夠了以後突然抽身而去,失蹤,甚至死一個慘烈的死,像切.格瓦拉。

這就是我為什麼堅決地站在「地下」這一邊的理由。和地下文化混居、聽地下音樂、讀地下文學……雖然今天「地下」和「地上」的面目已經難以分明,但是我仍然隨時能嗅到前者濃烈的氣味,猶如一塊滾動的石頭,擦著了火爍,彌漫了焦煙,點燃著奔突的地火。那裡面,有真正的力量所在,永遠變動不居,我願在那裡赤裸著播下我黑暗如種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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