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說書．Speaking of Books】 鍾芳玲／加州國際古書展花絮 － 下

西方書籍裝幀除了封面講究，連書口都不放過，上面可以塗金、繪圖、壓紋裝飾。此為英國19世紀末的裝幀範例，標價一萬二千五百美元。 Courtesy of John Windle

文．圖片提供◎鍾芳玲

《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插圖來自同名動畫電影，書名頁與裝飾扉頁含有華特．迪士尼與其他動畫藝術家的簽名。Courtesy of Peter Harrington

15世紀中義大利生產的《時辰祈禱書》，文圖皆由藝匠一筆一畫完成，泥金上色裝飾，標價超過五十萬美元。

專賣中世紀彩繪手抄本的書商攤位，單單前面玻璃櫃中的十本書，總價就達上百萬美元。

一般人大概沒想到書籍可以如此昂貴，其實只要去一些國際古書展走一回，你就會發現高價書比比皆是。例如我來到一個以專賣中世紀彩繪手抄本的書商攤位，前方一個玻璃櫃上下兩層只擺了十本《時辰祈禱書》（Book of Hours），最便宜的一本標價五萬五千美元，最貴的一本五十二萬五千美元，十本書總價超過一百一十萬美元，如果把攤位另外三方玻璃櫃中的書加上，少說有五百萬美元。這些書為何如此貴？主要是它們幾乎都是個別訂製，文圖內容針對訂製者的背景、偏好而設計，經由藝匠一筆一畫完成，製作期有時從數年到十數年不等，有些更以泥金上色裝飾，每本都是獨一無二，因此價格可直追大師級的畫作。

鮑伯．狄倫二十歲時在紐約舉辦的第一次正式音樂會的宣傳摺頁。

例如2014年1月29日紐約佳士得拍賣公司以一千三百六十萬五千美元的天價售出一本16世紀初期的《時辰祈禱書》，創下同類書的紀錄。此書頁面為羊皮紙，經由幾位名家彩繪與抄寫，裝訂精美且附華麗的金屬裝飾與環扣，最早訂製者是歐洲貴族，之後成為猶太裔金融世家羅斯柴爾德家族奧地利支系三代祖傳之物，1938年德奧合併後被納粹沒收，二次大戰後進了奧地利國家圖書館，1998年在國際輿論壓力下，此書回歸羅斯柴爾德家族，由於「系出名門」，又有如此曲折身世，自然身價非凡，甚至在維基百科上有專門詞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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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11月號《花花公子》雜誌的名人專訪是美國前總統吉米．卡特，這本封面有卡特的簽名。

但千萬不要以為古書展全是年代久遠之書。一些書或物件，其實不到百年的歷史，例如1937年華特．迪士尼製作的繪本《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Snow White and the Seven Dwarfs），故事改編自《格林童話》，插圖來自那年推出的同名動畫電影，這也是史上第一部長篇動畫影片。英國書商彼得．哈林頓（Peter Harrington）展出的這本頗珍貴，標價兩萬八千五百英鎊，因為書名頁與裝飾扉頁含有華特．迪士尼與其他五十一位動畫藝術家的簽名。

古書商邁可．古德夫婦讓孫子凱稜．古德在攤位中販售他的二手書。Courtesy of Aimee Abel Good

英國插畫名家亞瑟．洛肯為《精靈市集》所做的原始插畫，標價六萬五千美元。Courtesy of John Windle

半世紀前的狄倫宣傳單

《哈利波特：消失的密室》英國版封底插畫原件，圖中城堡為霍格華茲魔法學校。Courtesy of John Windle

專賣美國歷任總統相關書籍、手稿與物件的亞伯拉罕．林肯書店在書展歡慶林肯二百零八歲的誕辰紀念日。Photo by Joseph Driste

還有位書商展售了鮑伯．狄倫二十歲時在紐約舉辦的第一次正式音樂會的宣傳摺頁，封面印了他戴著帽子專注吹口琴的黑白照，並列出音樂會的確切時間（1961年11月4日星期六晚上8點40分）、地點（紐約市西五十四街一五四號卡內基小會堂）、票價（每位兩美元）和主辦單位民俗中心（The Folklore Center）的地址，內頁打字稿含迪倫小傳和幾段引句，他提到自己的喜好以及寫的第一首歌是給碧姬．芭杜（Brigitte Bardot），他從未見過這位法國女星，心想寫了這首歌，有朝一日或許能唱給她聽。據稱那晚兩百個席次的演唱會，只坐了五十三位觀眾。那年1月迪倫才搬到紐約市，起初僅在格林威治村的咖啡廳或小型俱樂部遊唱，10月份被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相中，簽下第一張合約，當時誰料到半世紀後，他竟成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呢！這張陽春宣傳摺頁，標價三千五百美元。

當吉米．卡特遇上《花花公子》

另外我在一個專賣美國歷任總統相關書籍、手稿與物件的「亞伯拉罕．林肯書店」（Abraham Lincoln Book Shop）的攤位，看到一本標價六百五十美元的1976年11月號《花花公子》（Playboy）雜誌，封面是當月玩伴女郎媚眼放閃、輕解羅衫的照片，就在女郎袒露的腹部，壓著美國前總統吉米．卡特（Jimmy Carter，1924-）的簽名。創刊於1953年的《花花公子》，除了女性裸照外，早期還以刊登許多名家的文學作品及深度名人訪談著稱。這一期專訪人物就是吉米．卡特，於卡特競選總統期進行採訪，話題由政治、宗教、婚姻、墮胎、死亡、音樂到同性戀，以虔誠信仰著稱的卡特在採訪尾聲突然提到：「我曾帶著欲望觀看許多女人，我在內心通姦多次，上帝知曉我會如此，我確實也這麼做了，但祂寬恕了我。」這段話在大選前引發諸多爭議，許多人批評他發言不妥且不該與軟性色情雜誌打交道，但不少人認為他誠實、展示人性面，這篇採訪稿負面效果居大，但卡特最終還是勝選。我在YouTube的實況錄影中看到卡特在與當時的總統福特進行辯論中提到，他事後檢討，若採訪可能重新來過，絕不會選擇《花花公子》。書店主人丹尼．萬伯格（Daniel R. Weinberg）表示，這冊雜誌是卡特的朋友請他親筆簽名的，顯示他雖後悔，卻不迴避的態度。

小男孩的「古書」初體驗

許多書商也喜歡展售繪本插圖與書籍封面的原始畫作，例如書商約翰．溫鐸（John Windle）就有哈利波特系列第二集《哈利波特：消失的密室》（Harry Potter and the Chamber of Secrets）英國版封底插畫原件，那是藝術家克利弗．萊特（Cliff Wright）所繪的霍格華茲魔法學校城堡的水彩畫，此外還有20世紀初英國繪本名家亞瑟．洛肯（Arthur Rackham）為《李白大夢》（Rip Van Winkle）、《精靈市集》（Goblin Market）所做的一些原始插畫。這次書展，我在熟識的書商邁可．古德（Michael Good）的攤位看到一張紙片寫著「凱稜．古德──他的書出售」（Kellon Good/his/Books/For Sale），旁邊放了五、六本青少年的科幻與冒險小說、名人傳記與簡要歷史的二手書，每本定價不超過十美元，正當我納悶這些書怎會在此時，邁可對我解釋，他那十一歲、小學五年級的孫子凱稜，平常喜愛閱讀，日前聽說他要到古書展賣書，表示他自己也有些「古書」，能否請祖父在書展代為販售，誰能忍心拒絕一個小男孩的懇求呢？書展因而有了這麼一個可愛的小書區。後來得知，邁可賣了兩本凱稜的書，一共十七美元，小男孩開心不已。

老派愛書人的極樂享受

今年是加州古書展五十週年，會場入口布置了金色氣球象徵金婚的半百年歷程，會場內有位八十四歲的資深古書商朗諾．藍道先生（Ronald Randall），半世紀以來都不缺席，參與了每一次書展，大會特別在他的攤位辦了小型派對，開香檳舉杯慶祝。書展最後一天（2月12日）正好是美國第十六屆總統林肯二百零八歲的誕辰紀念日，亞伯拉罕．林肯書店的主人萬伯格也趁機在攤位擺了小蛋糕歡慶，古書展其實就是一個書業的同樂會。

網路世代，愈來愈多人選擇在家營業，不再另付租金開實體書店，但古書展卻益發興旺，因為它提供了一個平台，讓來自各方的書商共聚一堂，不僅同業間可以交流，更吸引了藏家、圖書館員和大批像我這類純欣賞的訪客。對我而言，去古書展，除了以膜拜之心親眼瀏覽那些珍本書，更棒的是能親手一頁頁翻閱、親耳聽聞書商們講述古書的前世今身，這些都是我等老派愛書人的極樂享受，隨之採擷的八卦與插曲 ，也成了訪書生涯中難忘的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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