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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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阮慶岳/【閱讀小說】 再見,萬年大樓 - 上

2017/10/15 06:00

圖◎吳孟芸

◎阮慶岳 圖◎吳孟芸

傍晚的時候,忽然傳來一個不明的手機訊息,上面顯得簡短卻熟悉的字句,讓我整個心神立刻不安起來。

這是兩則分開的訊息,第一則寫著:「晚上有空見面嗎?老地方老時間?……想你。」我就想起來那個久遠的男人。會是他嗎?怎麼可能呢?都這樣古老以前了,早該彼此都忘記去的吧。可是,那男人在我耳畔說話的呼氣感覺,就立刻又回繞籠罩住我,讓我渾身忽然濕黏難受起來。

第二則訊息寫著:「不見不散喔!」

之前我們總是約在西門町深處的萬年大樓相會。通常我到抵的時候,會見到他戴著那一頂已經滲出毛邊的棒球帽、埋頭專注地玩著夾娃娃機。我就立在一旁看他以彷彿沒有察覺我已然到達的神色,繼續單手操弄著手中的把手,而我像是什麼不相干路人一樣地觀看著他。

他有時徒勞無功失敗無成,就會槌打晃動顯得脆弱的玻璃箱體,像是在發洩什麼怨怒情緒,然後轉身對我微微一笑,說:「啊,你已經到了喔。走吧,今天什麼都沒抓到,走吧。」大半的時候,他總能抿著得意驕傲的勝利者笑容,不說什麼遞過來一隻今夜的獵獲物,讓我滿足抱住這只毛茸茸的玩物,微微興奮對他道謝。

我通常會再一次問他為何不換頂新的棒球帽:「又不是沒給你買新的,這頂已經又舊又髒,而且還起毛邊了呢!」他就轉頭看向另一側,迴避我的目光,說:「這一頂是永遠不會換的,我是永遠絕對不會丟掉去這一頂帽子的。」我就說:「可是這一個職棒隊早就解散了,大家根本都嫌棄他們那時打假球賭博的騙局,現在也沒有誰還記得他們是誰的啊!」他就說:「別人到底要不要去忘記掉誰,根本是那些人他家自己的事情,懂嗎?而且,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去忘記這支球隊的,這樣就好了。」然後,顯得認真地對我說:「懂嗎,這樣子你懂了明白了嗎?」我就點點頭,不再說話。

我所以會這樣反覆問這個讓他不舒服的問題,現在想來只是根本想聽他必然固定的答話。這樣帶著霸氣的答語,總會讓我覺得心安,因此相信他是真正深情、不會輕易變心的那種男人。

我們通常就隨意穿走入萬年大樓的人群裡,有時走下去地下室吃一點東西,有時我也會買一些衣物用品。然後,再一起去到隔鄰那個巷子裡、我們固定會去的小旅館,痛快地做愛廝殺一場,再各自回去自己的人生。

今晚從捷運站走出來時,我忽然有些認不出來怎樣走過去萬年大樓。這條路我以前閉著眼睛也會走的,現在卻覺得既是陌生又有些膽怯起來,連那些在身邊川流不停的各色人群,都顯得離奇地遙遠詭異。我立在街頭轉角處,告訴自己說畢竟我也已經許多年沒有進來過西門町,會忽然這樣覺得認不出來這一切,也是應該合理的吧。

剛才在捷運裡,我不斷回想著最初我為何會與這男人陷入這樣的戀情關係,更何況又知道他根本是已婚有家室的人了。我記得我從來並沒有真的愛上過他,甚且原本也沒有絲毫對於他的肢體,具有什麼特別感覺的欲望。這一切可以重新回去敘述到我們年輕的歲月生活,包括大學暑假那次和他去到南部海邊的事情,以及當時還最後弄到不歡而散,然後我決定獨自暗夜離去的記憶,也都還鮮明地留存在我的腦海裡。

但是,即令當時我並沒有對他有心動的感覺,現在想來,我的確一直相信他是愛著我的,這樣堅定的自我信念,不知為何一直牢牢固守在我的意念裡。譬如那夜離去海邊旅館後,我悄然搭乘上夜巴士,要去鄰近的城市轉換火車回台北,沒想到在進入到那城市的火車站時,竟然見到他出現來。我詫異問說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說一知道我單獨離開海邊的旅館,就擔心急忙搭計程車跟出來,怕這樣深夜我會出什麼差錯。然後,他遞過來一張買好的對號車票,以及一袋消夜零食,說:「上車先吃點東西,就好好睡一下吧!」

沒等我說什麼,自己轉身消逝入黑夜裡。

我並沒有因此改變我對他平靜無波的心意和感覺,日後也聽說他承繼了家族所擁有的那座海邊旅館,並且娶了長輩安排的家鄉女子,過起一如所有人預料的正當人生。後來會再遇見他,並發生這樣連串下來的事情,應該是我們倆都無法預料得到,也是沒有人希望的結果吧。

我問了幾個人,終於找到顯得斑剝滄桑的萬年大樓。走進依舊狹小的入口,完全沒有以前擁擠時必須相互擦身的熱鬧景況,當時置放在入口邊的夾娃娃機,也完全沒有蹤影。我看了一下手錶,已經過了我們通常相約的時間,而且我其實根本不認為他會出現來,這並不是他慣有的行事風格。

至於,手機今日為何會忽然出現這二則訊息,我並不完全清楚,也沒有想要真的去弄明白究竟的意願。

現在一樓大半是販賣手機搭配物的小店,有一些打扮特別妖嬌的女人,偶爾快步地穿走過去。我沒有思考就跨上電扶梯,心裡其實完全不知道要去往哪裡,想起來最後一次見面的情形,是走出小旅館時,他忽然轉頭說:「我們可能暫時不要再見面了。」我有些詫異不明,就回問他說:「為什麼呢?」他說:「我正在治療復健身體,醫生說最好暫時不要再去做這樣的事情。」我問:「不要做什麼事情?……還有,你是在治療什麼,我怎麼沒有聽你說起來過?」他說:「是在治療性冷感,醫生說我有性冷感的問題。」我說:「什麼?」他說:「這也是我妻堅持要我去檢查並且治療的。」

他忽然對我這樣說起來的性冷感,日後確實困擾我很久,一直無法真正明白,他所要說的究竟是什麼。甚至逐漸懷疑起來,會不會其實是在暗示我過往所具有的什麼不足處,還是只是厭倦了兩人的這種關係。我們的私下互動戀情,確實有日漸冷卻淡去的情況,這完全並不是他在擔心妻子可能發覺什麼,更應該是兩人間肢體誘因的喪失,造成性致滑落的自然結果吧!

連續轉換著電扶梯的樓層時,我想起來這裡曾經有過的那座冰宮,但是已經想不起來究竟是在五樓還是六樓?就決定迅速跨離開岔走出去,隨意轉進迷宮的長廊裡。在這個樓層的走道兩側,都是隔成小間的店面,幾乎有一半是歇業狀態,幾盞走道的日光燈不停跳閃著,好像隨時就要黯滅去。

我看到一家西藥房,門口貼著「專治性冷感不舉」紅色貼紙,就走了進去。玻璃櫃台後面是一個迷人的少婦,她微笑地看著我,好像等著我開口問她什麼,我有些遲疑不安,就跟她說我先隨便看看好嗎?她說當然沒有問題。她倒了一杯熱茶,說你坐下來慢慢看不用急,先喝幾口熱茶,這是我們家自己的茶不錯的。我說很早以前我常來這裡逛,怎麼不記得有你們這家西藥房?她說這是夫家開的,他們以前本來在這裡賣茶葉,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是後來做不下去了,才改成現在的西藥房。

我看著這個美麗的少婦,驚訝地想起來那個男人在分手後那夜,在旅館床上向我提到他幼時家鄉一個茶葉舖美麗女子,突然拋棄夫家私奔遠去的記憶。聽到少婦的敘事,我彷彿覺得那男人即將出現來,重新開始對我講述起過往記憶,就意識到自己額頭冒著汗。我不知道為何會陷入到今夜這樣不可控制的狀態裡,甚至有著將被這個故事以及男人再次雙重附身的恐懼。(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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