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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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親不知子 中

2007/03/06 06:00

魚夢翔

因為害怕再受到攻擊所以我閃到我的車子後面,只露出高過車頂的上半身應對。廂型車後座的拉門「刷」一聲突然打開嚇了我一跳,後座走出來的是一位長髮披肩的美麗小姐,總算讓我鬆了一口氣。她胸前抱著一隻白色的波斯貓,貓的毛色光鮮亮麗,頭上戴著粉紅色的蝴蝶結,趴在女人的懷裡睡得很入眠的樣子,也許是因為有柔軟的胸部當襯墊的關係,真希望我是那隻貓。「請問你知道附近那裡有Motel嗎?」女人邊走過來邊對我說。我愣了一下才回過神,「對不起,我不太清楚,如果有的話應該老遠就可以看到招牌。」我回答。她笑瞇瞇地道過謝,關上拉門車就開走了,很勉強的笑法,好像是「那還用你說」的意思,不過她撲朔迷離的藍色眼睛真是非常漂亮。望著逐漸變小的車影,不由自主回想起她嫵媚的模樣,廂型車卻突然倒車回來,女郎拉開車門對我比了比上揚的大姆指說:「加油哦!」我愣了一下才會過意來,趕緊回了她一聲:「謝謝。」。看著廂型車再次消失在煙塵裡,那真是個美麗又高貴的小姐,堅挺的胸部跟嗲聲嗲氣的「加油哦!」一直持續敲打著我的腦袋,忽然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忘了告訴她我的困難!」真令人扼腕,頓時為自己的痴呆感到相當懊腦,不過也只能踢一踢冒煙的柏油路面出出氣。好不容易才又等到一輛停車的Infinite,下車的是一位身穿紅色夾克的老先生,發白的鬢角加上深深的抬頭紋看起來讓人感覺相當有智慧。我正要開口他就先問我是哪裡人?「台灣人啊。」我回答。他有些詫異地看著我,狐疑的眼神裡充滿著不解。我外婆是荷蘭人,祖父是日本人,我爸是河北過來的榮譽國民,我媽是拿泰國護照的柬埔寨人,不過我確定我是在台灣出生長大的台灣人,錯不了。

「其實是我的車有問題,我經過……」我趕緊接著說,話剛出口就被他打斷。

「中國本來就要統一,那是毋庸置疑的。」他語氣嚴肅地壓過我,臉上恢復滿是自信的神氣。接著說中國早晚要統一,台灣只是中國的一部分,統一是未來一定要走的路,又說過幾天他要到北京,他堂哥在那裡當了什麼了不起的大官,還問我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他到了北京可以幫我處理,有意見他也可以幫我轉達。「沒有。」我回答,我目前唯一需要幫忙的就是盡快找到拖吊車,而他剛剛拒絕了我。他再一次用狐疑的眼神看看我,沉默大約持續了三秒鐘,然後他的目光轉向前方開闊的海洋,接著說:「中國地大物博,文化久遠,傳統文化五千年,是泱泱大國,是禮儀之邦。」又說我愛買國產車故障活該。「台灣的東西根本就不行嘛。」,「將來要換車鐵定是要換中國車才對!」他說。我解釋說我的車是在經過這裡的時候無意間被落石砸壞的,不過他似乎沒有聽進我說的話,繼續說中國的科技已經到達世界一流的水準,經濟跟武力發展快速,中國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中國……我突然覺得無法再繼續忍受他的喋喋不休,一股怒火從心頭燒了起來,「你閉嘴!」我吼了他,衝口而出的聲音自己聽了都嚇一跳。「你要去中國現在就去,我沒有時間在這裡聽你的長篇大論。」我實在看不出他所說的中國的強不強大跟我有什麼關係,至少現在跟我斷掉的傳動軸沒有一點關係,跟我離不開這山光水色的鳥地方也沒有任何的關係。他驚恐地看著我脹紅的臉,掉頭就走了,車子開動前丟下一句:「中國一定強啊!年輕人。」我想回答他:「你說的都對。」但覺得太費氣力而作罷。我開始覺得有點灰心,把板子丟在後車窗玻璃上回駕駛座休息,喝了幾口礦泉水試著打開收音機,收訊不良的電台斷斷續續傳出Avril的〈Take Me Away〉。真氣人,我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盤,Avril還是繼續唱著她的〈Take Me Away〉。想關掉收音機又怕完全被人群拋棄的疏離感,我無力地閉上眼睛躺在放倒的椅背上,一會兒聽見外面有關車門的聲音,不過我實在是有點累了,所以暫時也不想管他來的人是誰。忽然間有人打開了我的車門把我拉出車外,連敲個門都沒有,兩個身穿牛仔裝的平頭醜漢子一人抓一手把我壓制在車門上,另一個龐克髮型、身穿皮衣的胖女人從她繃緊的皮褲褲襠裡掏出一把九零手槍,不分清紅皂白就用槍柄往我的臉上砸,不顧我血流如注的鼻子,豬蹄子般的肥膝蓋再往我的肚子上猛頂,接著用尖頭的高跟皮靴狠踢我的胯下,痛得我兩手扶住下襠跳了起來,無力地翻倒在地上打滾,臨走前他們把我拼湊的看板丟在我臉上,說了句:「什麼時代了還有匪諜?真希奇。」,拍拍手上的灰,各自往地上吐了稀稀落落的幾口痰。他們的車子加速還真快,改裝的白色Mitsubishi車身上噴著赭紅色「港灣高速」的美工大字,旁邊還配上噴射氣流的火花彩繪,看起來的確很炫,只不過一點禮貌也沒有。真的是很久都沒碰到有禮貌的人了,「禮儀之邦」不知道是在哪裡看過的神話故事,好像不久前還在哪裡聽過,下襠太痛了想不起來。感覺沒那麼痛的時候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這中間有不少車子從旁邊經過,沒有一輛車子停下來扶我一把的,頂多露出像是在看動物園裡面的無尾熊一樣關愛的眼神而已,也許他們都沒有看過有趣的神話故事,不過那也怪不得他們,說實在的神話故事也不是真的那麼有趣,況且神話畢竟只是神話,神話總不如笑話大全要來得有趣,想看的人當然也不會太多。身體的疼痛消失之後我捂著還在流血的鼻子走回車上,想再喝幾口水,才想到剩不到半瓶的礦泉水剛剛就被我喝光了。擦乾了鼻血暫時坐在駕駛座上發呆,汽車音響的喇叭發出間斷而不完整的歌聲「……sink your teeth right through my……baby/Let’s see what we can do/come on and make……hurt so good/come on baby make it hurt so……/sometimes love don’t feel like it should……」不知哪個牛仔歌手沙啞地唱著。我聽著歌不由自主舔了舔上牙齦,品嘗了自己帶有濃濃血腥味的口水。坐了十幾分鐘,不出所料路過的車輛沒有一輛靠邊停下的,我猜是因為我的看板躺在地上的關係。我想到我以前看到路邊的停車也未曾想過要停下來問問看需不需要幫忙啊,一次也沒有停過。也許是我本身病態的膽小心理做祟,我總是懷疑我會遇上意圖打劫的歹徒,結果可能有不少人就像我今天遇上的難題一樣令人苦惱,所以我想我怪不得別人,一點也不。不過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乎人意料,當我開始心灰意懶的時候一輛紅色的Peugeot Coupe在我後面停了下來,無端遭暴徒毆打的恐懼感再度籠罩心頭。我目不轉睛地盯著照後鏡看,下車的是一位打扮時髦的妙齡女郎,終於得救的預感取代了被毆打的恐懼,我立刻下車快步向她走去。黃色的太陽眼鏡配上橘藍色碎花相間的連身短裙,頂著一頭橙紫色的長髮看起來相當搶眼。她兩手抱著一隻梳理整齊的馬爾濟斯,右手手指夾著一根點著的細菸,狗看似幸褔地趴在她碩大的胸前,羡慕的念頭再度盤據了我的腦袋,這年頭當寵物似乎要比當人幸褔多了。

「小姐,不好意思我的車……」

「先生請問你有包養的意願嗎?」幾乎是同時開口,我比個手勢讓她先說。

「請問先生你有包養的意願嗎?」她說。

「妳說什麼?包養?」我不太清楚她的意思。

「就是包養啊。」她說,充滿女性魅力的聲音相當富有磁性。「就是包養我啊,包養我跟我的Benny啊。」說完親了一下她胸前的小狗,狗回敬她的鼻尖幾下溼潤跳動的舌頭。「包養妳是什麼意思?」我一時無法清楚掌握她話裡的意涵,這年頭新的名詞變化得快。

「你不知道包養是什麼意思啊?」她一副不解的表情說。「包養就是把我包下來養啊。」說完她吸了一口夾在手上的細菸,大姆指不停搔動著已經沒有菸灰可彈的香菸。

「把妳包下來養?」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頭被毆打過的關係我還是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她看我一臉不解的樣子,微笑著說:「把我包下來養就是像我養我的Benny一樣啊,像我照顧我的Benny一樣照顧我啊!」她懷裡的馬爾濟斯跳起來搖搖尾巴對我吠了兩聲「汪汪」,好像對她剛說的話做了些補充說明。

「可是妳不是寵物我怎麼能養妳呢?」我說。我終於了解了她的意思。

「你可以把我當寵物養啊。」她說,「很溫馴的寵物哦,而且可以每天都陪你睡覺,像Benny每天都陪我睡覺一樣啊。」「汪汪!」她的狗仰起頭對我搖搖尾巴,她又深吸了一口夾在手上的菸,然後頭偏向一旁吐煙,細菸一直保持沒有菸灰的乾淨狀態。

「我不太習慣有寵物在我的床上。」我說。寵物的毛很難清理,而且我怕傳染病。

「剛開始當然會不習慣啊,一起睡幾天就習慣了,而且以後沒有她會睡不著哦。」她強調。

「對不起,我想我真的不習慣。」我說。我只想盡快找到拖吊車把我跟我的車一起拖走,城市的生活應該等回到城市再說。

「真的不考慮嗎?」

「很抱歉,我急著要處理我的車。」

「那你會考慮援助我的交誼方式嗎?」她說,她提出了新的方案。

「真的很抱歉!」我說。我的車故障了,手機又收不到訊號,我正在為怎麼離開這裡而傷腦筋呢,那還有什麼心情去援助她的交誼?而且我覺得重點是她根本不想聽我說話,也許想聽但是聽不進去。

她把馬爾濟斯舉到面前失望地對著狗說:「Benny,這位先生不要我們了,我們走吧!」

「你可以幫我打電話叫拖吊車嗎?」我對著她離去的背影說。

她好像沒有聽到我說的話一樣對著狗說:「這裡沒有好心的先生,我們再去找下一位哦。」狗對她搖搖尾巴,舔了舔她的人中,我只能眼巴巴望著她踩著高跟鞋離去的背影。

紅色的Coupe離開視線之後我感到一陣茫然,眼看就快要天黑了,明天準時回到公司上班的希望是愈來愈渺茫了。心裡又不甘心辛苦了一整年的全勤跟考績獎金就這樣泡了湯,因為意外事件請一天假又不是我願意的,想著想著腦子裡卻又竄出了一個點子。我把吊在照後鏡下面的小佛像拿下來放在馬路旁邊的岩磐上,那是媽媽從廟裡求來給我保平安的隨車護身符。我又重新在板子上寫下「神威顯赫」四個大字,然後把板子用膠帶貼在佛像頭上五寸高的位置。我人才剛走開,路邊就停下一輛Lexus SUV,穿著休閒情侶套裝的一對男女帶著一個小女孩下車走了過來。我正要開口,那女的用食指抵住她桃紅色亮彩的性感嘴唇,意思是要我安靜。那男的教小女孩到車上拿香,然後從西裝褲口袋裡掏出打火機,三個人點了香就對佛像拜了起來。男人口中念念有詞,拜完把香插在地上,再一起徒手膜拜。上車前那女人塞給我一張千元大鈔,我連忙解釋說:「這不是要蓋廟啊,我不需要錢,我是因為車子……」,話還沒說完SUV就開走了。又是望著遠去的車子興歎,等我再回頭的時候佛像前聚集了一堆人,有人拿香拜,有人雙手合十拜,有人趴拜,有人跪拜,來了幾個抬神轎的,還有當場起乩的;有人用我的訂貨簿簽起了奉獻金,還有一個阿婆用爬的從我的車子底盤下面攢了過去,看得我目瞪口呆。車子愈聚愈多,遊覽車也停下了四、五輛,整條馬路幾乎被人車阻塞得無法通行,為了避免情況繼續惡化下去,我當下決定應該要早一點當機立斷。於是我專注地觀察著人群的動態,趁著群眾一同躬身摹拜的視線空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佛像放進褲子口袋,膜拜的群眾起身後個個張口結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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