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吳妮民／懸而未決

◎吳妮民

懸而未決的事情，總是難免。比方說，一則靜候著回音的問句，一段僵持的關係，一場沒有如期應驗的天氣。端午連假前，預報顯示全島都有驚人的雨勢要來，但雲層陰滯了好久，鋒面才在某個午後降臨。將雨未雨幾日裡，我察覺到空氣中迫重的張力，所有人心裡的困惑；雨來，當預言終於成真，看著窗外嘩嘩傾盆如瀑，心頭反倒有種舒解的明朗感了。

五月裡，無意間，在皮膚下摸到一粒快速長出的小結節，因為知道該害怕，於是去做了切片檢驗。做的時候其實一點痛覺也沒有，做完之後，人卻些許恍惚。等待答案的日子，我聯絡且延宕了幾個行程，「等結果出來再說吧。」訊息裡我寫。似乎有那麼個暫停鍵，押下去，生活中原來運轉著的一切便都被卡住、懸置了。這並不是我第一次這樣等待著。大學時期，頸部淋巴結倏然腫起，恰好單邊扁桃腺也長得不甚典型，耳鼻喉科的師長謹慎地替我安排了切片。病理診斷確認前的那兩週非常漫長，人雖行走坐臥著，卻時時刻刻地分心――如同這次。我反覆想了許多不同的可能，反覆尋求一種解釋。為什麼呢？怎麼會呢？像是有人常常問我的。人們傾向需要一個能夠說明的理由，彷彿若命運提出了正當理由，某種程度上，苦厄就得以被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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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灼之時，我重複想起日常的畫面：坐在公車裡我上班的途中，車窗透入的陽光曬亮了左邊的空座椅。一方梯形的光。我望向流動的街景，多麼平靜，多麼無奇，多麼尋常。

數日後，切片結果出來了。是良性。在那瞬間，懸著的心放下，我感到周遭所有緊錮的東西都被鬆動，時間喀噠一聲又往前走――沒事、沒事了，沒有任何事情需要被改變，一切行程將照舊。但我明白，或許只是一次一次地擦邊通過，誰知道呢，這具身體未來將經歷的情節，對此時此刻的我來說，也是懸疑，而不能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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