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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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我對安逸過敏 中

2007/03/27 06:00

第二屆林榮三文學獎 短篇小說佳作

陳潔曜

人會擠死人的台北當紅Gay bar。

「妳回去啦!」阿國生氣了。

「人家就是要跟著你啦!」咪咪死纏爛打。

不久,咪咪搭訕了一個劇場界的當紅男服裝設計,情同姐妹聊了起來,然後,兩個人就消失在人山人海裡。

阿國在吧檯旁,看到日本影評人佐佐木,笑了一下,有點邪惡,小孩子的惡意,到他身旁。

「長島冰茶。」阿國說,眼睛其實看著佐佐木。

佐佐木看到他,微笑著;兩個人開始用有些困難的英文交談。

「你女兒呢?」

「剛好在你家,你爸人很好,而且有那個可愛的瑪麗在。」

「第一次來嗎?」阿國點了菸,啜一口酒。

「台北的gay bar,我跟你一樣熟吧。」

「哈哈!改天我們一定要一起去新開的那家 C’est la vie…你是Bi了?」

「現在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這樣分已經沒意義了,找到一段好感情,倒是比較重要,是最困難的吧。」佐佐木誠懇和微醺的眼神,讓阿國心情好了起來。

「嗯,我也搞不清楚我是什麼戀,而且從來沒有什麼好感情…」阿國微笑看著佐佐木說。

阿國好像等待什麼看著小舞台;震耳欲聾、咚!咚!咚!的電音,金光瘋狂閃爍、彷彿音速飛馳的晃動螢光小圓點;整個場地煙霧迷漫,走到那都要和每個人摩肩接踵;突然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暗了下來。

黑暗的舞台,走出一個金剛芭比,華麗張狂的巴西嘉年華會龐大亮片羽毛螢光皇后套裝,肌肉強壯,對嘴唱著凱莉米諾的『Slow』,整個人浸在妖媚性感的氤氳中,舉手投足充滿挑逗、煽動和曖昧,彷彿對自己的肉身極度滿意,可以普渡眾人。

阿國目不轉睛,看著這個金剛芭比,像看見神祇一樣莊嚴;心醉神馳,下巴快掉下來。

「牽一下手都不行?」

金剛芭比卸妝後,原來是個泰國人,一出bar門口,阿國就在外面等。

兩個人都用破英文交談。

「你真的喜歡我,我爸說你到我家去找我,阿皮恰朋,我很喜歡你的名字──阿皮…恰朋。」阿國說。

「我是去還你錢。」阿皮恰朋說。

「錢都給你,本來就是都給你的。」阿國覺得花再多錢也沒關係。

「不好,不好。」

阿國手碰一下阿皮恰朋的手,阿皮恰朋的手讓他牽著,阿國發出滿意、安心的笑容。

「花了三個月才牽到你的手…我很久沒有這樣感覺了…」阿國說。

阿皮恰朋手讓他牽,這個施捨的、得來完全不易的溫柔,能夠讓阿國回家自己溫暖溫存好一陣子。

阿皮恰朋像神祇一樣冷陌的表情,也逐漸緩和下來,阿國注意到每一個細節,彷彿阿皮恰朋表情再溫柔一點點,他的心藏就無法負荷了;再溫柔一點點,會爆發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我要回工寮了。」阿皮恰朋說。「晚回去會被扣錢。」

阿國去檢測愛滋。在隱密九彎十八拐、隱密到不能再隱密的檢測中心裡,每個人都是戴帽子、戴墨鏡,遮頭遮面的;只有阿國像是去醫院一樣,七分褲汗衫涼鞋,像平常一樣邋遢。

護士做例行的訪談。

「吸毒的行為?」

「偶爾。呼大麻不用針頭,不算吧?」

「一夜情?」

「男的,女的?最近幾個月比較忙,比較少了。」

「多重性伴侶?」

「嗯,算不清楚了。」

「為什麼要來做測驗?」

「因為我碰到了一個男人…」

有人全身發抖地等待測試結果;有人拿著佛珠口中念念有詞。

阿國在同志圈混久了,也遇過幾個帶原者。第一次在床上知道對方是帶原者,雖然做的應該是安全性行為,還是連滾帶爬地衝到醫院要求馬上要檢查,醫師給他做了性安全教育和幾顆鎮定劑。在醫院接受幾次性安全教育和拿鎮定劑後,阿國儼然成為愛滋病的專家,知道和愛滋帶原者生活在一起被感染,比被出門被雷連續打到兩次機率還低,除非兩個人精液射來射去還是血液射來射去。不怕以後,他也就有了些帶原者的朋友,然後一些發病的朋友。

愛滋的陰影,讓他在騎男人或是女人的時候,有種飆車的快感。死亡就在眼前。

愛滋瘟疫的年代,倒是和他灰色悲哀自我毀滅重生毀滅的世界觀吻合,阿國拿報告以從容就義的神態,也就凜然了。

「唾液檢測法準確度超過98%以上,但是我們還是為你做準確度99.9%以上的抽血測試。你需要接受性安全教育;唾液檢查結果:陰性。」

「呼,我又活了一次。哈哈!」阿國苦笑著。

華納威秀。

泰勞阿皮恰朋和阿國在光鮮亮麗的人群中走著。不講什麼話。

路上不時有人回過頭看他們,好像看到什麼不合法的骯髒祕密,眼睛浮現淡淡的笑意。

「我要回泰國了,台灣的合約到期。」阿皮恰朋突然說。

兩個人在兩棟新光三越中間的大道停了下來。

「我不是同性戀。」阿皮恰朋說。

阿國親吻了阿皮恰朋的嘴,在人潮洶湧的大道上。

身旁的路人太過震驚了,以至於不敢看他們兩個;越靠近他們兩個的路人,就越以飛快的速度從他們身旁穿過;彷彿這種不合體統的事情實際上像鬼一樣不存在,儘管就活生生發生在他們眼前;也像是面對一種無法干預的自然,完全無能為力,棄甲投降。

泰勞阿皮恰朋和阿國手牽手,走在新光三越大道上。阿國快樂到眼中只有這個阿皮恰朋。

編劇和日本影評人佐佐木,正好從新光三越吃飯出來,看見了阿國和一個似曾相似的泰國人在一起。

阿國來到廣告拍攝現場。

現場三十幾個人,每個人都三頭六臂、手忙腳亂、忙自己的事忙不完。

現場中央有一個龐大的紫色的外星球幽浮。

導演父親親自表演給穿粉紅太空人衣的演員看。

「哈!──喝東西很爽的那個感覺要出來,等一下就這樣表演,辛苦囉!」

一個製作助理忙著給紫色幽浮補漆,另一個幫演員頭上裝天線。

製片David跑過來說:「導演,導演!客戶說,商品飲料的包裝是上個禮拜開會的那個!」

導演反應道:「趕快回去公司拿啊!要我生氣啊?」

製片馬上在現場吼叫了一個助理,交代一堆事情,然後打手機。

「你又來了。」導演說,坐回導演椅上。

「我要去泰國了。」阿國?,兩腳開開坐在攝影師的位置。

「很好啊。」導演戴著老花眼鏡,看著手中一疊資料。

「手頭有點緊…不知道爸那邊是不是方便…」 拿起導演桌上的零食開始吃起來。

David在現場用無線電交代事情,看到阿國在旁邊,發出謎樣曖昧的微笑。

「升製片囉!」阿國說。

「真不是人幹的… 聽說你把上了一個泰勞。」David說。

「那裡聽說的?」

「這圈子這麼小,大家都在傳,不會只有你不知道吧?」

「我自己的事,希望沒有礙到誰。」

「你就承認囉!已經傳了亂七八糟了,有人說不跟你合作了,不知道對你下一部片有沒有影響。你也太飢不擇食的吧!男女通吃,連泰勞也要。」

阿國在泰國漁港席拉恰海岸邊的公園,等著阿皮恰朋買晚餐回來。

泰國人買了晚餐,辣沙拉、綠咖哩、烤羊肉,就在公園草地上鋪張布,席地而坐,在月光下和朋友聊天慢慢拿刀叉吃起來;阿國覺得泰國一切都是這麼優雅、舒服、乾淨。

阿皮恰朋和阿國在夜色中,和泰國老百姓一起乘著渡船,到席昌島,阿皮恰朋他祖母家。

席昌島,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沒有外國觀光客出沒。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人溫和地活著,生活也溫和,沒什麼偉大野心,連狗也是溫和的;當地人總把曬黑的阿國當做泰國人看待,讓阿國感到異常榮幸。

生活好像就安靜地停在那,連青藍色海水拍打小島都是輕輕的、慢慢的,「看似永動般的不動」,阿國不知那裡看到這句話;小津的電影的情節,不應該發生在現在的日本、台灣,而是這個泰國不知名的小島,阿國跟阿皮恰朋講,阿皮恰朋不知道小津是誰。

祖母是個性情中人,晚上會在涼爽的院子裡唱著古老的歌。總是對阿國那麼親切。住在席昌島,每個人賺的是台北的五分之一、八分之一,而每個人都住在花園別墅裡,阿國覺得比自己家還舒服。當阿皮恰朋騎著50C.C.載他去繞島一周的時候,阿國發現每一住家前面都有一個小神龕,一個小花園,南方豐饒的海,豐饒的大地,阿國滿意到覺得,天堂也大概不會比這裡好到那裡去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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