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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鄭麗卿/浪溜連

2021/11/06 05:30

圖◎黃子欽

◎鄭麗卿 圖◎黃子欽

曾經,因為寅次郎的緣故,我們像追星一樣去了東京葛飾區的柴又。

去到柴又的時候,車站前的廣場已經立著提皮箱的寅次郎雕像,又即將遠行的樣子,不遠處妹妹櫻的立像一臉憂思默默目送。

寅次郎是山田洋次的系列電影《男人真命苦》的主要人物,一個四處浪溜連的匪類哥哥,他有一個美麗的妹妹櫻,患心臟病的叔叔和常常擦眼淚的嬸嬸,和幾位不請自來的街坊勞動者諸君,日常的瑣細的人事情節圍繞著丸子店後方的暖桌鋪展開來。

當年我自陰鬱、晦澀的追尋存在意義和天問式但令人瞌睡的電影轉向這類熱鬧、溫馨家常的作品,都覺得通俗得有點不好意思。在看過多部《男人真命苦》之後,腦海裡依稀在遙遠的前方,寅次郎促狹的小眼睛正對著我笑哩。

電影中寅次郎提著老皮箱,遊走日本各地方做叫賣的小生意,明明很弱卻裝腔作勢愛面子,魯莽笨拙但那一雙小眼睛又總能看破人的虛矯。劇情不避通俗橋段,他容易對女人動心,卻一次又一次失戀,常常「假會」愛攬事卻總是闖禍,要付帳時才發現錢包是空的。妹妹櫻總在寅次郎離家前的恰當時機往他的錢包塞進幾張鈔票,她那神情那動作我們多麼熟悉,多麼會心。

習慣在各個地方浪溜連,在家人眼中他完全就是個廢柴。比如在第三十八作〈知床旅情〉叔叔生病住院,寅次郎忽然回家了。丸子店開門做生意,他也想幫忙做點事情。於是讓他揉丸子,他嫌手黏糊糊渾身都要發癢;拿竹籤串丸子他說好像在戳眼睛;拌餡料,他不喜歡那味道說聞了就想吐;騎腳踏車送貨他有困難;記帳他不行,清潔、端盤子送茶水也不願意;最後只好「委屈」他坐店頭櫃檯,那原本是叔叔的位置。所以就有了「寅次郎紀念館」他在店頭打瞌睡的立牌。

這樣的寅次郎恰恰好就站在我們的對立面,正是我們深深警惕著千萬不能變成那樣的人。寅次郎活在銀幕上是個瘋瘋癲癲的開心果,隔著銀幕也放大我們對他的喜愛。但試想,自己家裡如果也有這麼一個寅次郎,恐怕也會像叔叔看見他鬼祟地出現在門口時那樣張嘴愣住,再可愛也笑不出來。

在一次回鄉時,路過豐年路我無意間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騎摩托車經過,大熱天也沒戴帽,鬆垮的汗衫黏搭在身上,臉上汗珠油光發亮。往前騎了一段路,在前方不遠處忽然緩慢倒轉回頭,然後右轉慢慢騎遠了。鄉村彎曲連結的巷道,給人諸多選擇的幻覺,卻不通向其他地方。

他只是在移動,像蛛絲尾端懸掛著的毛蟲任風吹向東西或南北,看起來沒有意志,無所關心。令我驚訝的是他渾身散發出無生趣又疲憊的氣場,百無聊賴的神態,比路邊被烈日曬到蔫萎的野草有更無生機,似乎人生無聊無趣到了無底限的狀態。

他在想什麼?沒人知道,沒人理解。在連麻雀都很忙的農村,他天天在路上浪溜連,曬得全身黝黑,像一抹黑影從大家眼前飄忽而過;也像稻田裡的一株稗草,眾人看他的目光之利、之冷,他的體會應該是最深的吧,這麼多年之後或許他也無所謂了。

他上過班,也種過田,年輕時十分聰明俊美,疲弱和無望的無力感是如何盤踞在他身上,他是如何走到今天這地步的?因為賭?因為懶?因為種田太辛苦嗎,還是其他緣由?現在再也沒人去探究了。

多年前,美濃交工樂隊《菊花夜行軍》的〈阿成想愛耕田〉:「我只想走在田埂,料理田地料理自己」的年輕人終究是少數。在農村,選擇並不多,有人天生喜歡唱歌、有人喜歡雕刻繪畫或者異想天開想做點別的什麼都好,就是不喜歡做農。就像寅次郎出身於丸子店,製作丸子卻完全不行。

電影總給人留下一絲希望,像寅次郎這樣喜歡浪溜連的廢柴,卻是櫻的兒子滿男在青春叛逆期願意開口問人生的意義、考大學的意義的對象,就像莊樗,樹蔭供人乘涼。然而現實狀況只有更慘烈,他不曾離鄉,沒人知道他努力過什麼,大家看到的只是一個四界浪溜連的人,活成了人們口中「失敗」的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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