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自畫像】 阿尼默／鼻子

◎阿尼默

◎阿尼默

我爸有一台幸福牌腳踏車，又稱鐵牛，載人載貨載重物，是他唯一學會駕駛的交通工具。黑黑舊舊醜醜的，又很重，與當時流行的捷安特很不一樣，但後座很大很寬敞，從屁股撐托到膕肌，坐起來很有尊爵感。

從小我跟父親不算親近，能坐上這台鐵牛的機會並不多，印象中只有幾次，但有陣子他每週會載我去他的朋友家。他朋友開了一家小巧精緻的藥舖子，算是中醫同業，年長十來歲，大家都叫他老仙。他們常聊他們的藥方功效、藥材進價、為人夫父之血淚，我則在一旁發呆，或在心裡把藥櫃上的文字，按格念一遍，識字不多的年紀，當然是跳過浪過，或想方設法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偷看點穴銅人紅腰布下的小鳥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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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訪友進程每次都大致相同， 天黑前結束，再叨擾到用餐，就是失禮了。離開時我會打一套拳，先是蹲下馬步與肩同寬，雙手掌心朝下，握拳繫於腰側，右拳出擊時拳心扭轉朝下，力實而節制，收回原處後，換左拳。如此反覆做個幾十次，就能得到仙楂餅。最後一個步驟，老仙會彎起食指與中指在我鼻尖上擰，像咒語一樣念道「吼吼嘿！吼吼嘿！」，並叮囑要我自己每天這樣捏，久而久之就會變成「亞蘭德倫」。

起初，我不是太喜歡去那裡，拳心何時應該朝上、朝下，讓我焦慮，也覺得老仙粗魯厭煩，但不知何時開始，我開始默默在家練習這套無聊的拳法，幻想我的武林夢，也開始念咒語擰鼻子。長大後，我的山根處依舊天生塌，但鼻尖果真忽拔隆起。有個陌生的朋友問我，準頭那麼尖，是不是有「外國倫」的血統，我說，沒有，這是台灣古老中醫的祕術。●

■【自畫像】隔週週六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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