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Ｂ級人生 6之4 夜間覓食

◎黃麗群

夜出覓食，食運不濟。方圓幾條巷子裡繞了兩圈，常去的關東煮跟鍋燒麵皆未營業，最後抵達永和豆漿（凡豆漿必永和）買一塊蘿蔔糕、一份蛋餅跟豆漿。蛋餅爾爾，總之不會做壞；豆漿喝得出粉質，等而下之；而蘿蔔糕竟發酸！拿回去換了一枚鹹酥餅回來，亦沒有吃，預備明日做早餐。

不甘心，穿過巷子發現一小店，看那模樣顯然不可能美味，但它販賣熱湯，也收拾得還算整齊。店裡是一家四口，父親掌杓，留兩撇八字鬍，身上穿著的廚師服適足以洩露出他的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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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尾聲，長雨稍停時刻，世界髒濕淋淋，我坐一張塑膠圓桌前，在日光燈下，對著濺著污點的廉價米色拉屏（也不知那後面要遮些什麼），喝一碗洋溢怪異甜味的溫吞番茄雞湯。老闆自己炒了好大盤飯，在隔壁桌與妻小分食，一家人零零碎碎地說著話：「東南亞好像常常發生這種事情……你不吃我就吃掉不給你吃了……哥哥不可以這樣……」

是這樣無可不可的活著。突然覺得進食是這麼多餘的事情。擱下大半碗，草草結束。老闆問：「趕著回去看超級星光大道齁？」我勉強笑了一笑。「不是……時間晚了。」我沒有告訴他其實是因為他的手藝實在有點兒抱歉。

回去的路上我心裡默默決定，以後晚上餓了，不要偷懶，跑遠些去24小時開放的美式餐廳，與所有時序顛倒的人一起吃早餐，起碼在集體的脫線裡，我的種種錯亂可以被掩蓋。穿越小巷，經過一所佛堂（他們愛稱做精舍），一名黃衣僧人執吸塵器低著頭，好仔細在清理。我懵懵地看了兩眼，轉頭走開後，還能聽見吸塵器划在那木地板上喀、喀、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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