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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 曾柏勛／城是
◎曾柏勛
◎曾柏勛
一座城市之所以巨大，在舊時代不外是為了扼守形勢、炫富誇勢、榮耀上帝或君王；在今日，卻可能僅是為了廣告。方便懸更高，掛更多，使城中之民藉由更多次仰望，更甘心於渺小。它僭越所有的威權與神聖，因為一切都是生意，無論編織出的願景是現代化、市場化、全球化，一幅臨衢面市的廣告就足以表盡所有潛在的本質。
廣告是欲望的過度隱喻，儘管它操弄的多媒複合語言，除了溫甜蜜軟，還可能以恫嚇來驚疑你，但在語用學層次中，恆常是以永遠與完美來暗示人生該有的走向，提醒你正面臨無盡的缺乏；鼓勵你成為追逐無窮鮮美的品味老饕，即便荷包已然穿孔潰瘍，還會好意提供一份借貸規畫，同時附上攤還帳單。永恆所費不貲，一切是生意。
將欲望巨大化是現代城市的意志。做為隱喻的載體，廣告開始以膨鬆尺碼為城市換膚。這些垂直生長的地衣，不論豪廈商辦，或是黌宇巍峨，一概攀爬攻頂，迤邐蔓衍，不過它們的生長密原，還是老城區與舊大樓的立面和樓壁。現代的商業植被能鉅細靡遺屏蔽任何與華麗不相侔的記憶，所有蜷伏於往日的，衰朽與齷齪。
常不經意地想，住進那些彌漫時光風塵的老建築裡，隱居在巨型布幅、看板之後，該會是如何的人生。繁榮的圖像就密邇鋪陳在窗外，晨起時背對燒烤火鍋潔牙漱口；夜來朝向對街碧波滉漾的海景做迷航的夢；聽雨聲緊緊撲打攲首斜眄的女模，豐唇沾上象徵渴望的水滴；或者透過政治明星燦笑的肥肥腮頷，灑下一片迷濛天光。
如果懸上的是看板，就將你與紅塵的隔閡，更穩固地嵌上鋼架，從此這城市的欲望掛在牆外宣露，似乎再與己無關，你住進欲念的裡層，無音聲無光影，其中的日常是蹇澀困窘，是暗淡斑駁，全與城市的偉大意志無涉，你已經被華麗的背面噤聲。當然還是能走下樓，開門，一剎那熱氣與噪音襲面而來，文明正用它的氣息歡迎你通過跳越次元的閥門，你不免也會舉目仰望，仰見這城市的巨大，也許就發現了，發現原來是某位社會聞人被裝幀成為你家的側臉，而貯留你所有的衰殘暗淡的房間位置，恰就在他養著滿腹經綸的鮪魚肚上。
整個城，是一幅巨大無朋的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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