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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張繼琳／盲人手札
圖◎吳睿哲
◎張繼琳 圖◎吳睿哲
．
A
我以舌尖清點
三顆金屬假牙
．
天氣轉涼
鐵軌縮短里程
減少發光
．
我在一張表格簽名……
．
成為盲人前 先記得
屋內家具擺放位置
．
B
晨醒
先扶床沿
再摸桌緣
．
摸到牆壁
得信任它
跟著牆壁走
．
毫無用處的電燈開關啊
怕已走入
深不見底的地下室
．
掉落的東西無須撿起
要注意瓷瓶
燙手的熱鍋子
．
C
下毒的人
可能出現
與我把酒言歡
．
對我友善的
不盡然是佛
．
老鼠藥
若是做成糖果模樣
結局可想而知
．
D
五十公尺
也是好長的一段路啊
．
有眼睛 但毫無視力
夏日晴空
景物依舊黑暗到
被完全吞噬 呈現透明
．
被我踢到的交通號誌
限制了速度
感謝途中出現好心人 幫我撿拾
從提袋滾落人行道的蘋果
．
E
有香水味
妳必定是濃妝豔抹
在冒煙
．
眼睛曾經容納 寄放的……
雖已掏空
卻仍保有淚的記憶
（那是情感放最重的地方）
．
也是旱地枯井
讓人一眼看穿的 最悲傷的地方
．
妳要不說 我真不知道
衣服何時沾上飯粒
．
F
我著迷點字的凸起
像觸碰愛人的立體指印
產生神祕 深情
螢火蟲般的光點
．
我緩慢從顆粒中讀出訊息
總覺得好多事
即使擎著火把匆忙趕去找妳
與正常人相比
都來不及
．
G
聽力異常靈敏
未鋪盲磚的山區正飄著細雨
持杖敲地行走的我
渾然不知後頭
路的摔跤
溢出了落石
．
我不知危險穿越恐懼
卻總在好奇猜測
阻礙我的
發出聲音的
到底是以什麼形狀
產生了什麼力量
．
H
妳等的人
「看似完整
偏偏是個瞎子……」
我送給妳的
竟是挑錯的禮物
．
消失的白晝
潑我一身黑
凝成固體
．
然後我們談論著不幸
知道凶刀
已被丟棄溝渠或河床裡
．
我們談論著不幸
首先想到的始終是自己
．
像大樓失火
妳呼天搶地吶喊
救命啊救命 裡面有個盲人
尚未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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