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自畫像】 阿尼默／假牙

◎阿尼默

◎阿尼默

計程車沿著河堤走，司機側一邊身子空出風景，讓媽媽檢視第一座橋，她說不是，於是又到了第二座，兩座橋太像了，前後人字形的橋塔連結成為拱臂、懸索繫牢橋面、沉悶顏色、風災後斷了再造。只好央請司機繼續走，到下一座、下下一座。我推斷，快速道路的線條、陽光下閃爍的白鐵欄杆，都是多出來打結的。

她從胸口拿出一排假牙，像是無臉男拿出示好的銀錠，我推開她的上唇，門牙被磨得小小的，看來曾是吃太多糖的兒童。她指著遠方說，那邊再過去，於是只好叫了台車陪她走遍「那邊過去」，我在心裡輕快地決意陪她繞圈後一事無成地回家，果然，過了河理應是目的地的，卻都只是尋常住家，連個褪色的招牌都沒有，老人家的記憶果然是不值得信任的。我們只好隨便找了鄰近的診所，反正上膠與安裝，應該不必執著原生的手路。媽媽當了老人家似乎很久了，執著與放下間的取捨功夫，比誰都要熟練。但我們還是被拒絕了，只因假牙的手路不是真的，很有可能來自密醫。被趕出門時，她向醫生對照記憶與現實，原來橋頭那位牙醫真有其人，只是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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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後我試圖找回原來的路，無奈手機也來不及儲值，只好向一旁店家求助，有位年輕人爽利地幫我們叫了車。我們站在路邊的陰涼處等待，但熱烘烘的地氣還是陣陣襲來，媽媽一句話也沒有說，心情不是太好的樣子，我主動聊起天來，才知道這是二十幾年前做的牙齒，當時的牙醫也已經六、七十歲了，世界如果不要變化那麼多又那麼大，該有多好。

車來了，回程再看到一次河，是去程的同一條，也不是。每每看到上面的漂流物，總覺得像人的一部分，當然知道不可能是真的，但是就是忍不住會這麼想。●

■【自畫像】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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