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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潘家欣/洗盤

2022/10/11 05:30

◎潘家欣

◎潘家欣

畫畫比寫作累,寫作是鍵盤敲打起來,就有點什麼樣子,畫畫不是。

鍵盤敲打幾下,不對了,就按下回復鍵,刪去那五分鐘的時間,如丟掉一個虛擬的免洗情人般簡便。畫畫難處理,五分鐘前妳塗抹的顏料毀了、畫壞,但還黏糊糊的未乾,已有了感情,整張丟也不是,勉強蓋上新的顏色,心裡還顧念著舊的,濕潤著糾纏著。

這是手藝人的心。那凝練是在不忍池中央兀立的碑群。

寫作要收要放,多輕盈,按個鍵存檔,電腦一關,就能起來去忙些別的。畫畫不是,畫完了得洗筆、洗盤、收拾顏料,或者再理一理素描稿子,或者多看一眼未完的圖面,想一回下次要進的步驟。也許膠水用完了,要再泡發一批,也許手上剛好最後差少兩張箔,整屏的銀地貼不滿,得補訂貨。

心與身體的互動是緊密的,手指頭跟隨大腦,大腦閱讀眼睛。眼睛看得很細,眼睛也得看得很粗:遠著看,看大局;近看,看收官。

所以畫畫完總是很累,氣力放盡的累。寫作的累是有餘裕留給其他人吵嘴的,畫畫卻不是,所有手藝人的日子都不是,我們把心都放進作品裡了,你摸得到,你摸不到的是心以外的累。比方說往往累到只洗了筆,畫皿與研缽沒有力氣洗了,就擱在水槽裡,不能泡,泡著隔日會發臭,於是任由待洗槽裡一日日堆砌高大起來了:小丘陵上違建的七彩棚舍,重重疊疊,色盤相互傾倚――虎眼石末、綠松石、紅瑪瑙,礦物色粉包裹在腥羶的膠水中,乾燥後被牢牢封住,膠彩本來就是保存性強的材料,愈是久置,愈難洗。

找個假日來洗盤子。先把缽皿、研杵,全浸入水中,浸半日。等待膠層軟化剝離,然後拿小菜瓜布慢慢刷將起來。岩礦色粉都是好刷洗的,碎軟了,整片揭下來。麻煩的是水干顏料――那是極細膩的蚌粉染色製成,研磨膠結後,堅實、團塊、頑固。尤其鉗青和朱色,這兩者最易滲染,碰過的缽杵,幾乎是全部淪落,再不復潔白了,只能專色專用。洗得心煩,安慰自己:橫豎這有點意思在裡頭的,鉗青與朱,是海洋與火焰的顏色,海洋與火焰,沾了身,就留下印記。

畫盤用瓷皿,不用梅花盤,我不喜梅花盤,小氣。年輕時為了省錢,看到有什麼瓷盤子在特價,就買什麼來用,十多年累積下來,大大小小、格子花式多雜,洗起來囉唆。我囉唆的勁兒,都用在跟這些盤攪和。洗下的顏料也囉唆,先用濾網細撈起來,再丟棄,若是直接沖掉,沒兩下,水管就要被這些破敗的斑斕的碎片給全數堵塞了。

嘩啦嘩啦地沖洗,腰痠,肩頸也痠,洗完的盤子一一擦乾疊起,等一下馬上又要用――總是非得用到最後一盤一皿,沒得空盤用了,才甘願洗它們。畫畫的人,各有自己的癖。有人的畫具間是整潔模範,筆墨如新,我不是。我向來對生活秩序掌握無能、混亂,能有今天的一小點工整,都是用著一次次破皮,或者見骨的傷,換來經驗。也幸好有洗盤的訓練,心是愈洗愈強壯,在每一個久浸起皺的當下,我都從疲憊的泥砂裡,彎腰俯首,濕及胸際,又淘提出一小粒金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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