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閃動光澤的等待

◎陳思宏

等待有光澤。

一個朋友問：「覺得自己最大的成就是什麼？」我腦子快轉一圈，想想自己寫小說沒人買、職稱不響亮，只好大口灌下眼前的咖啡（連酒都不會喝的窩囊！），低頭掩飾頹喪：「我的成就是，從來都很守時。」

因為清楚等待是耐心磨損，準時赴約是我對自己基本的要求。就算知道對方根本以遲到遠近馳名，我依然會在約好的時間點現身，情願我等人，不願別人一身金黃燦爛等我，卻被時間燙到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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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見到朋友V，總是覺得他站立的肢體裡，埋著一個屈身等待的靈魂。他等著愛情，在台北、巴黎、布魯塞爾、曼谷，許多男子在他生命脆弱時刻準時現身，於是他愛，對方隨口說喜愛哪首英文老歌，他回家馬上用網路抓了十幾種不同歌手、時代的翻唱版本，自己反覆聆聽，當然也把這些歌附上猛烈跳動的心送上人家門口去。結果老歌果然不屬於未來，對方退還的速度簡直快遞。或者另一次，都約好布魯塞爾見了，MSN聊過了，視訊照會過了，地址電話都差點刺青在手臂上了，只差體溫的感官真實。結果V到了布魯塞爾，對方蒸發，那些他越洋攜帶的愛情，只留給失約。

其實V從來沒準時過，幾次等他赴約，等到都已經準備好斷交的演講稿了。但是一想到他總是等著一通電話、一封電子郵件、一句話，演講稿就收進口袋，總是等待的傻瓜，就讓他享受一下用遲到折磨人的快感吧。

常常在黑夜裡，我在街邊等著三分鐘以後會到的200號公車，載我回家。如果，人生的等待可以像這夜裡閃動的柏林公車站牌顯示，如此清楚明白，三分鐘後愛情會到站，六分鐘後離別會降臨，七分鐘後必須獨自啟程，那麼身體的姿勢或許能有幾分鐘的時間可以調整，深呼吸，迎接那不太完美的人生。

如此的等待，在黑夜裡發著光芒。倒數三、二、一，總有準時到的那班車停下，V終於等到愛，帕華洛帝唱到生命最後一個高音，秋天準時報到，這是專欄的最後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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