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極短篇】 林新惠／安靜

◎林新惠

◎林新惠

她搬進美國西岸的房子。此地，沒有任何認識的人；所有知道她的人，都在十六小時的時差之外。故城深睡，而這裡的陽光像剛烤好的吐司，脆鬆鬆地曬進屋裡。

應該是疏懶而讓人羨慕的時光，然而，卻在一口哈欠時，她才忽然警覺，沒有聲音。她試著再讓喉頭震動――啊，喔，哈囉――沒有，她聽不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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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廣袤的城市，每個住處隔得太遠，於是安靜便像填滿魚缸的水一樣灌滿整間房子。如果不是偶爾走到外頭，看看車比人多的街道，聽見不間斷的車聲和偶爾行經一、兩個行人，她不會懷疑自己其實住在孤島中。

她本不以為意，只當自己是安靜水缸裡獨自吐泡泡的魚。卻沒想到，那些泡泡如今也被安靜的水壓壓沒了。

也沒想到自己會變得愈來愈小。她先是發現自己不再需要彎腰就能探進水槽，後來，她驚覺必須拖來一個板凳，才能搆到水龍頭。

然而所有一切變異，都會在她走出門外時，一筆勾消。她能聽見自己對店員說謝謝，也恢復原本能抵達高一點的貨架的身高。

只有在房裡，在這個過於安靜的房裡。安靜像不斷膨脹的氣壓，擠壓她、摺疊她，縮小，再縮小。直到同樣一個故鄉熟睡而此地亮晃的白天，她發現自己微小到再也抓不到門把。

她背過身，倚著再也打不開的門，對著出不去的房子，眼看安靜捲成一股即將淹沒一切的大浪，遠遠地從曬著陽光的窗子，向她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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