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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家族移跡】 林楷倫／折返
◎林楷倫
◎林楷倫
阿公家的門是一扇大紅鐵門，角落的漆脫落，見得到生鏽的內裡。國小四年級，從台中市區轉回霧峰的國小，沒多久我便學會從國小走回阿公家，走回自己的家。從大條路走到細巷，找了各種捷徑，哪條是放學最快到家的路，至今我仍然清楚。
我喜歡放學，不是上課多累，只是家才能讓人完整放鬆。
我比其他同學晚一些回家，在操場練習一趟趟六十公尺折返，有時拖著輪胎圈，有時側併步。練完田徑，總先回到阿公家，門總會半掩，讓我進去。走進阿嬤的廚房。那廚房的櫥櫃是水泥做成，鑲的磁磚有方片，有與浴缸一樣的卵石。流理台旁是烘碗機，更旁邊總會有鍋剛煮好的飯，兩點就煮好放在那。阿公總在賣魚午休的空檔將隔夜飯吃完，而練完田徑的我總是吃新煮的飯。
飯拌醬油或拌肉鬆，偶爾海苔醬。
飯配「魔神英雄傳」、「閃電霹靂車」，看到沒東西可看，看電視倒影的自己。
日日折返，養大了我。
結束訓練，腿累到連走都懶，但總在阿公家門前跑得大聲，讓阿公阿嬤知道我回來了。到紅門前，就算阿嬤阿公坐在紅門後的木椅，我都會大喊：「轉來啦，阿公阿嬤。」
那時我還沒發現門有生鏽。放學跑回安靜的巷，幾隻狗叫著。跑到可以看到細巷的阿嬤廚房，沒有開燈，我心想那就在客廳。跑至紅門前，客廳燈暗，房間也無人。
我叫著阿嬤阿公，沒人回應。門是鎖上的，但只要爬過一百七十公分的牆，閃過牆上的鐵尖刺依舊能開門。正要爬進去時，我聽到阿嬤的聲音。
「一定要離嗎？」阿嬤說這句話，台語一次，國語一次。
而後哭聲，又大聲幾次一樣的話。
原來，紅門處處生鏽，有些生鏽有補漆，總跟原本漆不同，有些已鏽穿鐵門。
仔細聽著阿嬤的哭喊，又幾聲狗叫。我沒出任何的聲音，但阿嬤把窗關緊。哭聲罵聲小了些。
我離開了紅色的門，下了進屋的台階。
這天，我折回卻無返，於是又折回。
去學校的巷弄中，奔跑。回學校的田徑場，奔跑。
總認為重複訓練的折返跑，相同的無聊，多了久了跑得變快。
重複折返，次次不同。我跑了多少趟，跑到夜黑，身體叫我該回去了。
跑回紅色大門前，燈已全亮，我沒叫阿公阿嬤。
「楷，回來了喔。」阿嬤先說了。我撒謊說我先回自己的家，但仍揹著書包。那天阿嬤阿公仍如日常般待我，毫無改變的。
只不過是多一次離去，多一次折返，卻什麼都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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