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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失去與懸念】 鍾文音／贖愛的機會
◎鍾文音
◎鍾文音
代班櫃姐的短暫工作，總能帶給我在母病漫長黑暗時光的一種密室逃脫。
之所以能逃脫，是因為我帶著小說家的想像行經眼前的這一切。
比如我常想著客人的年齡職業，從其風格想像著他們的喜好，平常是怎麼過日子的。
有次遇到進來逛的是一位年輕男性，我本以為男生是喜歡做女性打扮，但顯然我想太多了。
男生怕我尷尬，忙開口說是來買給女朋友的生日禮物，他曾看過女友滿喜歡逛這個品牌的網站，希望我能幫他挑選。
我心想又沒看過你女友，這考倒我了。於是問著他關於女友的細節，比如胖瘦，穿著的風格等等，如此才好推薦。
男生竟也不細想，就說跟妳差不多高也差不多瘦，就挑妳喜歡的風格。
這讓我想到有個做珠寶設計的女性朋友，遇到一個要她做戒指設計送給女友的男人，她不知道戒圍。男人卻說戒圍以她的左手無名指來丈量大小即可。最後設計好了，謎底揭曉，男人就是要送她的，用昂貴的戒指追求她，最後這個男人成為她現在的老公。
當然我的故事很簡單，就只是幫這個男生挑衣服，依我的身材與喜好，幫他挑了一套偏文青風的，他結帳離去，不知後來他有沒有討到女友的歡心？
村上春樹有篇短篇小說描述一個婦人去國外旅行，要回國前去商店為老公買衣，在店家不斷回想老公的身形模樣，最後心生厭惡，回國竟想跟老公離婚。
這一天，走進一個斷臂女人。
很難忘記她，因為她有一邊的長袖空蕩蕩的。
我還沒問，女人就輕描淡寫地說車禍。
妳家人一定很心疼妳，我說著。
女人一副沒有人會心疼的神情閃過，有幾秒的落寞隱藏在眼睛裡。
來幫女兒買衣服，她嘴裡喃喃說著買了不知她能不能穿，喜不喜歡穿？
婦人說女兒愛漂亮，時髦。
要不要挑亮一點的？我建議。
斷臂女人後來挑了流行款，紗裙與牛仔褲。又在我的推薦下買了綴飾著可愛泰迪熊的白T。白T搭紗裙，軟硬材質對比，很潮。又推薦她買打折皮衣，皮衣搭紗裙也好看，衝突美學。
斷臂女人如此愛女兒，可她看起來好寂寞，孤單的手臂也讓我難忘。
好希望她的女兒可以陪她來買衣服，而不是她一個人孤單地逛著，且還不是買給自己。
在我青春期之前，我媽媽也經常幫我買衣服，但我從來都只愛穿自己買的，嫌她買的土氣，漸漸地她才放棄幫我買衣了。
後來她常數落我出國旅行時常忘了她，沒買過衣服送她，其實我常想，但當時真的不知如何買媽媽的衣服。
哪裡知道，媽媽最後晚景的七年衣物（乃至於她入殮的壽衣）都是我親挑的。
謝謝母親讓女兒終於有了贖愛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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