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曾稔育／換盆

◎曾稔育

◎曾稔育

收到南瓜植栽時，我沒想過後來會搬家。

看著三吋盆裡，塞滿十幾株剛發芽的幼苗。原主人說，這放在窗台旁會是很好看的裝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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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初生的綠意，沒有持續太久。之後的它們相互拉扯，一頭開始茁壯，另一頭便爬向死亡。過度擁擠地生存著，這些幼苗是否正如研究指出，正以人耳聽不見的高頻尖叫，呼喊自身的苦難。

但聽不見的我只能依靠想像，琢磨耳外的求救與掙扎。

於是買了五吋盆，每三株便分至同個家。它們會活得更好嗎？抱著問題換盆。即便我再怎麼小心，植物在遷徙中，仍會斷去些許根系，遺留部分自己在舊土裡。

一切仍在傷害中徘徊，可換盆後的南瓜，卻陸續結出花苞。看著橙黃的花開，那裡沒多久就會迎來花海，結出纍纍的果實吧！這麼想的我，卻在隔沒幾日，發現盆外盡是落葉與枯苞。而上頭唯一的花，開的原來是希望的玩笑。

上網爬了資料，那情形大概是營養不足。跟著指引，灌溉花肥，修剪多餘的花苞，情況是停止惡化了。但我每日僅能製造新的傷口，換取生命的苟延。擅長園藝的朋友得知我養的南瓜，只搖了搖頭，說它們需要更多陽光及遼闊的生長空間。

把念頭打至陽台鐵窗上，鋪了一個塑膠板，而後才放上長盆。布置一塊淨土，也像城市予人的承諾。前進，換盆，不斷積累價值與資本。可現實卻充斥漫長的等待。

等待康復的那陣子，我工作的辦公室因故解散，新拿到的工作卻是在另個城市。選擇搬家，每日醒來的例行，皆是於狹小的租處，對各個物品，問著留或不留的問題。然後在傍晚，拎著大包的垃圾袋，把不能再擁有的都棄向垃圾車。

那是場孤獨的告別禮。目送它們隨車離開，那生命的脫落物在〈少女的祈禱〉下，替我做最後的城市巡禮。

人潮散去，走在寂靜的巷道裡，失去部分根系的我，腳步也搖搖晃晃的。「我能長出屬於自己的果實嗎？」抱著無盡的疑問，再次回到即將離開的盆底。一切空蕩如新生，曾在這裡的生活，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未果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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