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王姿雯／嬰兒式

◎王姿雯

◎王姿雯

兒子被包上第一片尿布時，我也被掛上了尿袋，減痛麻醉壓制宮縮劇痛，也讓陰部肌肉失去反應；另一方面，會陰的傷口則讓排便成為莫大的恐懼。我的下半身剛剛經歷了一個光輝燦爛時刻，緊接著卻是各種難堪。

跟廢墟般的下半身相反，上半身開始殷勤動工，不同護理師每天進來至少五、六次，殷切關注並揉壓我的乳房，她們為嬰兒與我調整各種角度與姿勢，讓母子能順利啟動原始本能。新生兒求生急切，「對接」常有不順導致乳頭破皮，或是同一姿勢太久以致母體痠疼不適，即便如此，哺乳過程中不斷釋放的催產素神奇地暫時壓制所有痛覺，讓母子皆進入恍惚的催眠狀態，我從沒有這麼意識到自己是哺乳動物，內建神祕完整的生命延續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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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孩總是在嚎啕大哭時被推進病房內，他被包巾緊密裹著，雙眼緊閉，唯有嘴唇激烈地動作，有時悲憤起來那被裹得像蠶寶寶的身軀激動地弓起，像一彎新月，懷抱著自己身軀數倍的暗影，那些不可見的渴求及恐懼。

尿袋拿掉後，我開始苦於便祕，累積的排泄物又讓尾椎處更為脹痛，要出院的前一晚我終於在病床上悲憤大哭，想到是為了這麼難堪的原因哭泣，就又哭得更大聲，在腦海裡我與兒子的身影重疊，我們同樣弓起的身體、迫切的嚎哭。我知道小孩會模仿父母，但也許不只如此，因為對新生兒長久的注視，父母也正模仿著那些原初的舉止，重新誕生為自己尚未認識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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