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高鉦詠／夜船醒夢

◎高鉦詠

◎高鉦詠

夜船的臥舖，隨身行李一個背包、一個側揹提袋，放在腳邊，頭睡在枕頭上，腳就得斜側著貼在直角邊。

船已經離岸夠遠，接不到訊號。窗簾拉上，翻看手機相簿到眼花、電子書拿出來翻過幾頁，頭有些昏。把臥舖的燈關了。閉上眼睛。又再一次把手機拿起來，社群媒體停留在最後載入的頁面，留言與貼文在靠岸以後就會被演算法沖走，留在前一夜的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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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床舖傳來兩個男人低語聲，「恁真正欲睏喔？」「痟仔，無咧？」他們剛才在甲板看了大船離港的港邊光火，一面喝酒。等船遠離到海面夠遠的地方，那些光點就失去指認地景的意義。

我聽見牆臥舖裡側隔牆的人抓碰著隔板、上舖的人翻身嘎壓著床板，鼾聲從對面，從腳邊、從上面，然後是我自己。聽見自己打呼，我趕快醒來，明明沒需要顧慮，卻還是醒來想克制聲響。

交錯於醒夢之間，舖下的海水搖曳，身體起伏失重。每個上下舖的簾子拉開來，都是一個世界：一整片的山丘蘆葦、海岸線上的風車、飛翔的鳥踏在另一隻鳥的背上、叢林的蒸騰水氣、廚房的桌檯的菜、家庭肥皂劇與太空漫遊。一個臥舖裡有什麼夢就到什麼地方，夢境變換，一座島連著另一座島。船艙大網咖，集體的睡夢，各自連上記憶與幻想的伺服器，在沒有網路的海上。淺眠的時候，伸展我的手腳，所最能拈握的就這一張床的四角與行李。閉上眼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忍著，別張開眼。現實僅有從窗簾下透出的一點光。

清晨，艙外有惺忪的人。海風吹不散遮住日出的雲，但人們在船頭還是固守著，如整排電線上的鳥。因為通過一整夜無光火的海面，天明的時候能有一座島迎接，就像有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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