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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第二十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9】 羅斯／認屍
◎羅斯
◎羅斯
指認，詩體般的屍體。
「是可、可能已經超過一週了，啊不過還好天氣冷、還沒長蟲啦。」
「啊妳要不要先捂住鼻子？味道會很重喔。啊千萬不可以碰喔！」
祂在三樓。兩位年輕的警員領我上樓，每踩上一階、就落下一句被語助詞填塞的話，隆重地預告、貼心地先模擬出場景的五感。
祂赤裸地躺在床上，闔著眼、手放在胸前，怎麼會沒蓋被子呢？冷色調的一月，體感溫度直讓人打哆嗦，空間的視覺很寂寥，是渾濁、是不透光的暖色、暖色同膨脹色，胸與腹部是一顆褐色大氣球，有一部分的祂成為自由的液體，浸透入床墊、再爬出地面，像打翻一地加了一球奶精的美式咖啡。
這是一具敘事屍、還是抒情屍呢？
檢方鉅細靡遺地拍照、捕捉各式角度，好像我平時在拍天邊晚霞的取角姿勢，不知道檢方在按下每一幀像時，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在心裡暗自驚呼這幅血色映紅的美呢？
拍完照、天就要黑了嗎？
我點了點頭，一旁葬儀社人員便開始動作。
警員與我清點現場遺留物品，將死掉的手機插上電源、手機就復活了，螢幕顯示最近一次通聯紀錄是我。床頭櫃和錢包裡放著整齊的兩疊鈔票，祂是做工的人。
「這裡共有五萬八千元現金，要麻煩妳確認一下。」我數到第二十二張鈔票時，大體被抬起。
「你們要帶祂去哪裡？」我終於開口第一句話。
我好像問了一個艱難的問題，祂要去哪裡？天堂嗎？ 我的髮絲、衣領、襪子和鞋底，全面侵入一股溼悶、鹹嗆的氣味，祂是不是往我襯衫衣袖和鈕扣的那條縫線裡去了呢？
幕下、布景順暢地遞移，警方走了、道士來了，我站在原地看著幕起，下一齣劇名為現場招魂，仍有我的戲分。
招魂幡在空中揮動領路，道士請我複誦：「祢散落的靈魂，如果夠重、請回到這裡，讓我們帶祢回家。」
這四句話的頓挫，簡直是一首畫面生動、蹁躚起舞的詩。道士請我用兩枚十元硬幣擲筊，擲了三次，卻擲不出一正一反。據說靈魂的重量是二十一克，還差幾克呢？我用力從鼻腔裡呼了一口氣、任憑眼淚揮發、再甩了甩髮尾，想辦法從祂可能附著的地方，再多湊齊四散靈魂的克數。道士看來難耐氣味、很想趕快結束，我趕緊再往空中一擲，終於擲出聖筊。
祂帶走部分的我，湊齊了重量。
我們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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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審意見】
人生場景 ◎詹傑
細膩勾勒腐朽肉體的最後場景。文末神來之筆，呼喚魂魄招之來返，同時也帶走了生者的記憶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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