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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迷
◎林逢平
我曾從八角紅樓旁邊的Tower唱片行找到1994年王靖雯的《迷》專輯。迷，是我認識的第一個中國字。人都知道今天彩影絢綺、又嫁為人妻的王菲，但對我來說，王靖雯還是不能改變，不能替換，不能複製，不能框示，不能脫去的一個名字。
我是在探索他的身體時，發現了「迷」這個字，也因為這樣，我認識了王靖雯，同時決心跟他學中文。起先是一小時漢語拼音，一小時唱歌；後來是一小時唱歌，一小時會話。最困難的總是詞意的轉達，好比說「吞沒我在寂寞裡」怎麼解釋？吞沒是堅定的消失，還是另一種嚴實的存在？是一項死的行動，還是另一種活的狀態？抑或是一具活在太平洋深海底的石像？
我們坐在查理士河畔，隨著音樂邊唱邊揣想歌中的情境和所發生的事，而慢慢了解彼此，譬如：他喜歡「你並不是我，又怎能了解，就算是執迷，就讓我執迷不悔」，而我同意「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裡，失去世界也不可惜」；他認為「虛假的容易，坦白太難」乃是事實，我卻認為不是；他要「痴心守約」，我要「整夜飛旋」。爭來爭去，唯一不爭的是凡王靖雯唱的都是好的，任性揮霍、千迴百轉全是動人的。
他說，「王靖雯照相很少正面看人的，要是一看你，那能量悠悠然可以大到像黑洞一樣，把你直蕩蕩不說分由地吸引進去，收攏在她的世界裡跟著轉啊轉的。」我是如此迷上了王靖雯，可等我到台北，才發現，這完全是一個過去式的名字，教人有些惘然。過去和現在不斷地分割，到底什麼是時間？真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他的愛情也是。
他不曾忘記，他與愛人乘騎夜遊時，一路上所唱的就是王靖雯，「我只願為你守著約，我的心從沒有走遠，不管陰晴圓缺，不管時間空間，一生都不會改變，再長的路縱然距離遙遠，我能穿越。」10公里，20公里，50公里，100公里，明月清風裡、朝霞烈日下一直唱去。從此，他沒有離開那一段旅程。
相信我，我試探過他，我細細吻遍他的身體，我要激動他的愛情，像融入琉璃的熱流一樣，使他通體透明圓潤開來，成花成仙成鼎樂成一座欲望城市，直到我吻過他腹臍下那一個字，通向人間偉大極地之時，眼前駭然成空！他只剩皮囊，如一具木乃伊，已經沒有愛欲。去國那一年，也就是王靖雯變成王菲那一年，他徹底走進一個迷……
他說我永遠不會懂那一個字的意義。
我費力翻開《國語活用辭典》：迷，名詞，醉心於某種事物的人。動詞，媚惑，疑惑，分辨不清，失去知覺，對某種事物過於喜愛而情不自主。但是他說，都不是，「迷，是把自己完全拆解，不再被人定義，也不再被愛定義。」
而這句話，對我至今仍是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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