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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這個安娜了不起(下)

2008/07/15 06:00

杜斯妥也夫斯基在聖彼得堡的紀念雕像。(文.攝影◎鍾文音)

文.攝影◎鍾文音

(文.攝影◎鍾文音)

在他們婚後四年的某天,杜斯妥也夫斯基徹徹底底地輸光了一切,這一次他終於痛定思痛,不再賭博了。他忽然覺醒過去十年,他竟只是做著贏錢的夢想,在失去一切後,他醒了。「賭博是一條束縛我的鐵鍊,我要開始我的工作了。」

杜斯妥也夫斯基故居,這一張是安娜幫丈夫速記的桌子。(文.攝影◎鍾文音)

於是,他們回到俄羅斯,回到這個讓他們朝思暮想的家鄉,有著白雪與黑麵包的祖國。

偉大作家背後的身影

離開賭桌後,杜斯妥也夫斯基在書桌上寫下了他往後幾部最重要的小說,這整整十年,杜斯妥也夫斯基才真正嘗到了安靜的家庭生活,這一切全拜安娜之賜。安娜不僅努力地幫他還債,使負債的夢魘慢慢解脫,安娜並出面幫他交涉出版商等一切事物,且仍持續幫他的作品速記,包括《魔鬼》、《少年》和《卡拉馬助夫兄弟們》都完成於杜氏生命的最後十年。這十年,也是他活躍社會活動與文壇的時期,他演講,參加聚會,和讀者見面,寫論文,在報章發抒己見。他在世時,就已是全國知名的大作家。

我想不僅杜斯妥也夫斯基需要一個安娜,我也需要一個安娜啊!可惜我卻常成為別人的安娜!

1881年,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健康情況不佳,肺部血管脆弱。某天夜晚,他寫稿時筆滾落至書箱下面,他彎腰去搬動很重的書箱時,因為用過了力,導致肺部血管破裂,血竟從喉管裡噴出,他當時未驚覺其嚴重性,也沒就醫,三天後,杜斯妥也夫斯基就過世了。

知道文學大師過世的聖彼得堡居民,紛紛湧到他的家,弔唁者來去,有人在他身邊祈禱,有人以詩歌讚頌他。

他下葬時,有許多人跟在靈柩後面送行。

只有安娜,牽著孩子的手,靜靜地走著。

她知道,她的丈夫將會不朽。

而她以為自己終究會被遺忘。

但其實,誰能忘記她,沒有她,就沒有杜斯妥也夫斯基呢。

沉靜肅穆的庶民之家

沒想到安娜與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故居離我住的旅館只有地鐵一站的距離,如果想要用走的,也不遠,只是天寒地凍,走太久的路是頗為折騰。

因為這個發現,忽然覺得每天回到旅館時,都深深覺得杜斯妥也夫斯基就在空間不遠處走動著,和他們很近很近之感。

從我下榻的旅館普希金地鐵站搭往莫斯科車站附近,走出地鐵外,往左看即見到杜斯妥也夫斯基的雕像矗立,小說家穿著大衣在雪中沉思。我靠近雕像拍了照片,也特別仔細地看著小說家的大衣,以前小說家在窮困時,連他的大衣也被他拿去典當呢,有時贖得回來,有時連大衣也贖不回來了。

這一帶散發著杜斯妥也夫斯基小說裡特有的庶民氣味,教堂外的乞討者,走動的小販,賣花的卡車,冷凍肉店,蕭索的年輕人……庫茲涅奇尼街轉角的這棟公寓就是杜斯妥也夫斯基一生寫作的最重要據點。

杜斯妥也夫斯基和安娜及兩個孩子在這棟公寓住了十幾年,《賭徒》、《罪與罰》《卡拉馬助夫兄弟們》都是在這間公寓的書房寫下的,他念她寫,合作無間。

1881年1月28日杜斯妥也夫斯基也在這裡過世,因而這間公寓特別具有紀念意義。

從地下室推開厚重的木門,迎面是賣票處和大衣寄放處,還有一間小小的展覽空間,正舉辦著聖彼得堡攝影小展。

這間房子沒有什麼太多值錢的家具,這間公寓的陳設都是根據安娜的口述一一還原了當年情況而加以布置的。真正值錢的東西是作家留下來的物品,生前他戴的圓帽、書房的書桌、藏書與懸掛聖像,作家的信件、筆墨、手稿。

餐廳有著幽暗的美麗吊燈,我發現不同的作家或許會有不同的喜好與擺設,但相同的是,作家之屋的燈飾一定好看,隨處都有一盞燈相隨,立燈、吊燈、檯燈、壁燈,燈像是作家的另一雙眼睛,窺視人性暗影。

這個家最有力量之處當然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書房,簡潔的書房沒有太多的餘物,大書桌的後方是一個長沙發,作家寫累了偶爾會到這裡小憩。除此之外就是書架,以及一個時鐘。杜斯妥也夫斯基的作息通常是工作到深夜,家人醒來時他則還在睡覺。書房是杜斯妥也夫斯基最喜歡的地方,他常一個人關在書房裡沉思。或者傍晚時,他也會到街上散步。

晚餐時光,是他和家人話家常的時間,餐廳擺設很簡潔典雅。晚餐過後,一家人會在客廳坐一下,客廳的家具是暗紅色系,在光影下,氣氛顯得很幽微。小茶几上還擺著當年杜斯妥也夫斯基常抽的一種菸草盒子,在燈影迷離下,有時猛一回頭,會錯覺以為杜斯妥也夫斯基還坐那裡抽菸沉思。

客廳前方的大門是安娜抵擋上門催討者之處,她總是以身體遮掩著門內,她大聲地告訴債權人:「我老公不在家,有什麼事找我談就好了,你們不要找他。」安娜,擔負起這家裡的一切,從物質到精神,她都保護著她的愛人,保護著她的家人。

我也需要一個安娜啊!

安娜的手稿也被保留在此,和其丈夫一同發著靈魂之光。

安娜曾經在回憶錄裡提到他們的婚禮:「禮拜堂燈光輝煌著,一組歌詠隊正在獻唱著,還有一群穿得華美的賓客。然而這一切都是後來別人告訴我的,因為直到儀式差不多舉行過一半了,我仍覺得這一切彷彿是迷霧似的,我只是機械地在自己身上畫著十字架,我回答關於牧師的問話也幾乎音量如蚊,根本沒人聽得見。我甚至沒有注意到,我們倆是誰先踏上紅地毯的──我想是他先踏上的,因為我一生都在向他讓步。……後來每個人都對我說,我在婚禮時臉孔蒼白得可怕!」

這是安娜的手稿,文字也挺具有小說的氛圍。她的婚禮似乎是個未來預言,她應該先踏上紅地毯才對,但她沒有,她一生都在向丈夫讓步。

曾經杜斯妥也夫斯基沉迷賭桌的放縱,讓「絕望」幾乎殺死了安娜,但安娜撐過來了,且重新鼓舞了杜斯妥也夫斯基後來十年裡最重要的創作。

安娜的母性如此強大,她的耐性如此綿長,也因此杜斯妥也夫斯基自從遇見她後,就再也無法離開她。

也因此,我喜歡的是安娜工作的角落,窗戶垂著白蕾絲,小小的桌台上放著她崇拜的小說家丈夫肖像。另有一工作桌,桌上擺著一個陶瓷玩偶,以及筆墨和手稿等。安娜在這個小小的地方工作著,為作家丈夫整理稿件,聯絡出版商,和債權人交涉,照顧孩子,安娜是作家的妻子、是孩子的媽、是廚娘、是最真實的朋友、是助手、速記員、發行人、財政顧問、債務協商、事務經理……安娜身兼數職,為成全所愛,她完全沒有自己,她的自我人格因為犧牲竟完全消失了,且消失得無怨無悔,她眼前只看見偉大的丈夫作家,只看見他的需要,只看見他的一切。

沒有安娜,杜斯妥也夫斯基就迷失了。

安娜唯一的遺憾是,她認為她的丈夫到死為止都沒有寫下一部他自己滿意的長篇小說,而這個原因就是因為「我們欠債」,他寫作都是為了還債,所以他不滿意。安娜總是幻想,如果自己有錢可以幫助老公就好了。但她沒有多餘的錢,他們的生活總是在上一個債務和下一個債務中喘點息。

無能帶給老公一個優良物質的生活環境,這是安娜一生最深的遺憾。

「在我們婚後的十二、三年當中,我必須忍受一種在物質上說來是苦的生活,真是苦得可怕的生活!」

諷刺的是,杜斯妥也夫斯基一生的債務是在他死前一年才還清,然而他已經生命無多了。

苦得可怕的生活!安娜這樣寫道,我可以想像在深雪的北方裡,沒有物質之苦了。「那幸福的冬季過得好像一場夢似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安娜!

我多麼需要一個這樣的安娜!

但我去哪裡找這樣的安娜來到我寫作的生命。

我只要小心不要成為別人的安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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