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小廚房》十九歲的半支菸

◎克蘭泰

古早時候的長方形夾心餅不管是香草巧克力或椰子口味，都像砌磚一般排列得整整齊齊塞滿包裝的鐵盒子；拿起第一塊時要扳開個空間其實不容易，因為夾心餅薄脆，若動作太粗魯就弄得一整塊崩成碎屑。我的臥房抽屜內就留著這樣一個過時的夾心餅鐵盒，裡面放著高中時期所收集各種式樣的徽章、園遊會的折價券，最特別的還有已抽過的半支香菸。

因此，整個盒子全都漫著濃苦的尼古丁雜混微淡的菸草香，像是苦於失眠又像算不出三角函數的氣味悶在盒子裡歷經好幾年的淬煉，連同那些徽章和折價券應該也被燻得過度興奮亟欲穿破鐵盒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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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清理沉澱在腦海的歲月積塵，方才想起那半支菸的來歷。其實我曾經擁有的不只那半支菸，而是整整一包共二十根香菸。

依稀記得高三下學期，幾個社團的朋友在學校旁的飲料店幫我慶生，同班同學Y剛從巷底的電動玩具店走出來行經飲料店，於是走進飲料店內想跟我借錢買一包菸。

我端著手上的冰，叫嚷著今天本少爺生日，要不要來一盤？

Y的表情乍時尷尬，有點不知所措連忙向我揮手說不用，急忙轉身走出飲料店。

Y是個本性純樸靦腆但因為功課成績一直未盡理想而幾度想從我們這所明星學校轉回鄉下高中的迷惘少年，平日老窩在學校附近的電玩店和撞球間，雖然我倆教室座位靠得相當近，感覺上卻好像三天兩頭不見人影。

一夥人要從飲料店散的時候，Y又跑進店來，硬遞給我一包菸，他說這要送我當作十九歲的生日禮物。

為了這一包菸，我去便利商店買了一個打火機，企圖在任何一個適合抽菸的時刻享用我的生日禮物。我通常獨自在租屋的陽台上，學著一般人所謂的壞學生那樣把菸叼在嘴巴，狠狠吸一口，但是那味道太苦太嗆了，一下子就得把它哈出來，Y說這叫抽假菸。我終究無法像電影「七匹狼」中的搏擊英雄庹宗華或是「獄中龍」裡的悲情流氓劉德華帥氣地抽菸，我頂多只是一個模擬考老是擠不進班上前四十名或A書看太多的苦悶少年，試圖藉由抽菸來躲開聯考壓力或追求一種在成長過程中暗自羨慕的壞學生形象。

就在快要聯考的前幾天，我終於抽完了那一包香菸，每次抽完之後總是既暈眩又失眠。最後一支菸抽到了一半，我決定捻熄菸頭留作紀念，畢竟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生日禮物，如同一具青春殘骸靜靜躺在那兒，供我偶爾的憑弔懷念，而所有屬於年少的荒誕與輕狂早已在多年前強作愁苦的當下，隨煙散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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