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限制級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根據「電腦網路內容分級處理辦法」修正條文第六條第三款規定,已於網站首頁或各該限制級網頁,依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規定作標示。 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TICRF)網站:http://www.ticrf.org.tw

【自由副刊】這個時代要盛產的果實---遊戲的詩,詩的遊戲

2010/02/23 06:00

這個時代要盛產的果實---遊戲的詩,詩的遊戲

◎鯨向海 圖◎阿尼默

寫詩數年,我只是偶爾想對整個時代的黑箱輕輕說,偷偷地說:「詩的本質是遊戲……」那些因為各種森然的原因,從不敢寫詩或一度寫詩但再也不寫的人,如果可以把詩當成遊戲的話,會不會繼續寫下去呢?或許那些自殺的詩人們,再不用替任何人去死。

諸神們持續輪替,「好玩」已成了此斷代的「態度」,而此斷代宛如金箔,仍不斷延展著,未嘗休止楊佳嫻所謂:「金玉其外,芭樂其中」之境。1990年?弦於鴻鴻初本詩集《黑暗中的音樂》序中寫到:「但是,事情就是這樣,愈是這樣自然、不刻意求新、不刻意求工的心情下所產生的東西,愈是這麼清新、動人。藝術是一種嚴肅的遊戲,它原本就是『無關心』的啊!」這麼說起來,搞得好這就是最適合寫詩讀詩的時代;身邊許多文藝青年都不願意真的承認自己是「文青」,他們稱呼自己為「偽文青」,因為這樣可以不用太認真,「一認真就輸了」,不好玩了。

唐捐主編1996年的《雙子星人文詩刊》第四期,於編輯前言也提到:「認命吧!詩壇先人們,新世代寫詩更多的是玩票性質,何況他們也沒地方上台亮相,誰希罕再繼續堅持下去呢!戲劇、電影、小說、文化評論裡有更多樣更自由的玩法,誰希罕再去鑽那堅閉不開的窄門!」這邊提到的是另外一種「玩票」與「玩法」,也許正是這種「不希罕」與「誰希罕」造就了唐捐第三本詩集《無血的大戮》。

所以那些留言板隨手留下的隻字片語讀起來都可能是詩,BBS上的推文一不小心也被讀成詩。還有臉書,推特,噗浪與手機簡訊的詩人呢。「同音異構的換字風潮」在唱片界,電影界,廣告界等等大為盛行,一時大家都不再使用正確的成語,集體發明新的語彙與各種「梗」:攝影比賽得獎冠軍被稱為「大攝郎」,士林官邸的菊花展的標語是「共香盛菊」,更不用說演唱會或唱片專輯名稱如「魔杰座」,「菲比尋常」等,天王天后的名號被隱藏在簇新的語彙之中。而最早陳黎的一首〈一首因愛睏在輸入時按錯鍵的情詩〉便定調了這個相互詐騙的大時代格局。

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這幾年年度詩選的詩人近況,令人大開眼界,幾乎都寫得自由隨性。新近的詩人自介與幾十年前比起來,更像是被外星人附體更無需使命感。舉才出版不久的《風球詩雜誌》第三期來說好了,有人自介寫到最後的結尾是:「應該還活著。」或者強調:「以字自娛,無失無忘。」也注意到有人把自己的部落格叫做「無照寫作」……突然跳tone地想起星光大道第三屆冠軍歌手徐佳瑩,第一次站到台上唱完歌時,表示如果最後得到獎金,夢想就是開一家雞排店,從此「雞排妹」成了綽號。曾聽過幾位青少年講他們的夢想,皆不約而同想開雞排店;就如另外一個同樣有名的夢想「開咖啡館」一樣——有些業界成功人士對此現象提出批判,想必是認真地擔心著,萬一日後全世界充滿了雞排店與咖啡館,該如何是好?——不如聽聽另一屆星光冠軍林宥嘉所唱:「人生已經如此地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就這樣讓我們一邊賣雞排咖啡一邊開演唱會將整個銀河系的空無牢牢焊接著;席勒說:「人類只有在遊戲時,才完全是人。」在詩中,我們確實什麼都不需要拆穿。

而變成大人之前,詩應該是從小孩出發的。鎮日痛苦地寫詩,寫起來不屌的詩,自己充滿了厭煩的情緒,怎能感動人呢?創作當下的狀態應該都是湧動激情的,像是佛洛伊德說的:「孩子最喜愛最熱心的事情是遊戲,遊戲時每一個孩子的舉止都像是作家……」同樣的,每個創作者於那些靈光乍現的魔術時刻,都彷彿回到童年時光,堆著積木,用一種新方法安置自己的文字世界。因此在心理治療裡面,認為運用遊戲來協助兒童表達宣洩潛意識中被壓抑的情緒與衝突是一種安全的、被保護的模式。藝術治療也被用於兒童身上,每個孩子都是天生的藝術家;遊戲也被認為是藝術的雛形。

詩應該是祕密的紙條

夏宇的詩集《備忘錄》當年甫出版,被林燿德慧眼地首先以「積木頑童」稱呼,後來也不斷被視為「文字遊戲」的代表性人物。楊牧問他:「你的詩裡總是想要表現一些好玩的事,你會不會寫悲傷的詩呢?」但他卻寫成了更好玩的〈乘噴射機離去〉(這種克制不住的「好玩」,詩人隱匿卻反而認為相當「悲傷」,這又是另一種層次的魔術大隱了)。後來夏宇的遊戲一再更新,遠遠超越了當年的備忘企圖,不論是詩句的製造過程(《摩擦.無以名狀》是剪貼《腹語術》而來,被陳義芝犀利地指出是「達達主義」的迴光返照)或詩集的造形(《粉紅色噪音》的文宣寫著:「我把書泡在魚缸和游泳池裡我讓它淋了幾天的雨」),甚至跨界寫歌出專輯或在流行歌曲中獻聲配音等等……這或許便是夏宇的魅力之源,根本沒有適可而止的時候;對羅智成的呼喚:「夠高,夠遠,所以我們可以回航了!」也置之不理。

諸位在課堂上傳過紙條嗎?用那些講台上老師認真教過我們的字,祕密寫在紙條上傳遞,甘冒著大不韙的風險。每個時代都有人站上講台,但之前必然都在底下窸窸窣窣傳過小紙條。詩應該是祕密的紙條,不是黑板上的規章。「彼得潘症候群」(Peter Pan syndrome)並非真正的精神疾病,在心理學上被運用於意欲延遲青春期的,不想長大的少年。很多人都想要繼續當小孩子的世界,傳紙條的風氣就興盛了,現在的雜誌都是在八卦大人們的事情,整個世代相當熱鬧也十分幼稚,但至少沒有人動不動被抓去關了。把「有雷」、「撲倒」、「多啦A夢」、「噴飯」、「種草莓」、「豬頭」、「三點全露」等等沿海岸線徵友地偷渡成詩中意象,正是傳給同代人的小紙條。

或有人以為「詩言志」與「玩物喪志」本身是衝突的。長大後面對的現實使我們遠離兒童時那種自發性遊戲的情境——即佛洛伊德所說,我們變得有所顧忌,對自己的幻想與白日夢感到厭惡與羞怯,這種心態將危及藝術創作。而遊戲正是推翻舊的「志」的契機;也許遊戲本身就是新的「志」:遊戲的愉快之處是因為遊戲的愉快本身就是目的。赫塞:「寫一首壞詩的樂趣甚於讀一首好詩。」這種想法像是辦家家酒一樣沒有心機,關鍵字正是「樂趣」。寫詩是創造的遊戲,無中生有的快樂無可比擬。有些人日常生活很有趣,卻無法轉化為寫作態度,這是因為文學觀太ㄍ一ㄥ的緣故。然而,創意的詩遊戲不僅限於華麗的形式圖像媒介變換,而更應該是語言上的使壞,是音樂上的狡猾,是意象上的慧黠,讓人讀起來發現原來日常充滿新鮮的意象與境界,以前怎麼從沒想過這樣面對世界的大糞呢?所以離我們很近的一本詩刊叫做《衛生紙》。

在模仿中尋找風格

據說追風的〈詩的模仿〉是台灣第一首新詩。詩的源頭的確往往是對其他成名詩人的模仿或者試圖仿擬自己的青春戀情。模仿本身就帶著遊戲的意味。佛洛伊德在〈詼諧與潛意識的關係〉中提到,對熟悉事物的再發現(再認),可以產生快樂。那種有趣的時刻,便像是梵谷模仿德拉克洛瓦的名作〈好索瑪麗亞人〉時的描述:「將黑白的複製畫放在眼前,然後以色彩即興創作,雖然並不只是發自我的想像,而是根據我對這些畫作的記憶,那模糊的色彩合聲,雖然不盡然全對,但至少正確的感受,這就是我的詮釋。」在模仿的遊戲之中,「雖然不盡然全對,但至少正確的感受」,找到自己的風格,是許多詩人的必經之路;個人的才華本來就是對傳統文化的重組結果(如好幾個詩人都寫過〈上邪〉的變奏;而孫梓評的詩集名稱《法蘭克學派》則同時致意與戲弄了楊澤的《薔薇學派的誕生》與「法蘭克福學派」)。

這是所以白靈或者蕭蕭等詩人教初學者寫詩之法,書名盡量與遊戲的趣味結合在一起,例如《一首詩的玩法》或《新詩體操十四招》等等;蘇紹連2009年最新詩集《私立小詩院》宣告:「詩人迴避,詩要私了。」乃至於「玩詩合作社」經常巡迴表演,林德俊出版《樂善好詩》……都有種普渡眾生的意味。曾琮琇則鳥瞰出了一本《台灣當代遊戲詩論》,成大文學院院長陳昌明特地寫了篇〈玩論文〉的讚美序:「遊戲的確是創作的根源……寫論文如寫詩,探討詩作如遊戲……痛苦、快樂與滿足,在遊樂中展現才華……」露出了羨慕之意。我們也羨慕陳克華五十歲仍能深情款款寫詩給原子小金剛:「我是如此愛你,當我年紀/和你相仿的時候/我便知道了什麼是愛,因為你」;與《現在詩》第八期「妖怪純情詩」專號呼應,暗示當代的純情已經變成了一種非人間的不思議幻術,而唯有在詩的遊樂場裡,詩人可以任意變形轉換純情的品種面貌,展現如電影《阿凡達》中的遙控技藝。

遊戲詩人的進階課題

網路時代寫到一半就有人入侵你的詩意,不管是用MSN敲你或是冒失傳來的Email,這樣的「不確定」與「偶然性」創造了更大的自由: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可以掩護你的創作,加入你的單人馬戲團。夏宇乾脆與翻譯機器人合寫一本《粉紅色噪音》,蔡宛璇以金紙來印詩畫集,開在淡水河邊的二樓書店「有河book」則邀請詩人輪流把詩句寫在玻璃上……狂歡節般,這種風氣打開了;臉書上與讀者互動偷菜,BBS個板上的好詩轉寄,宛若一行詩的廣告信標題……都是遊戲。德希達指出:「藝術的自由是一種除自身之外無須以任何他物做為基底的自由遊戲,是由自身決定其意義的創造活動。」創作首先是孤獨的捕捉自己的想法,然後才能將之普遍化;前輩林亨泰不是說:「作品並非知道了之後才寫,而實在是寫了之後才知道的」?如何把自己孤獨的遊戲變成眾人的樂趣,是遊戲詩人的進階課題。但請不要太認真,真的——那些文學獎與銷售數字,一切也不過是「大雄」與「寶殿」,如露亦如電。

每個時代的詩或多或少都是遊戲的果實,只是我們這個時代「玩很大」而已——張瑞芬這樣形容年輕一代的寫作者:「後現代都會為共同成長經驗,網路是他們的新鄉土,外加一個可疑的戀人在遠方。」「可疑」與「遠方」皆是不確定的刺激,「戀人」忽男忽女也是搞不清楚的迷人;新世代的真相始終可疑,相關論述危險且瞬息萬變;每一代有每一代的更進化,無論如何,詩本身必須是好玩的。至少《腹語術》將近二十年前的筆談,萬胥亭尚且問夏宇:「你覺得自己的詩是『語言遊戲』嗎?」夏宇認真地回答一陣子之後,結論是:「我不知道。」

讀到現在,你們想必已經知道了。●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