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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哈瓦那歸記】 黃崇凱／導師
◎黃崇凱
◎黃崇凱
藝術家尤內爾的老師蓋布瑞爾畢業於哈瓦那大學法律系，副修亞洲文化。斐代爾．卡斯楚正是他的學長。他剛上大學那時，卡斯楚早就畢業了，卻時常看到他跟一些學生領袖鬼混。1953年前後，他夾雜著同情與懷疑，遠遠觀察卡斯楚在古巴東部掀起革命事業。
那時的蓋布瑞爾找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兼差，準備學習成為律師。他也在一所英文夜校打工當祕書，時常得在西、英、法三語間遊走。他在律師事務所的桌上壓了一張汎美航空的航線圖，常幻想著哪天要集滿地圖上的城市。可他轉頭看到老闆，彷彿看見自己的未來：一個有錢、乏味的六十歲酒鬼。
所以他轉到法國郵輪公司的哈瓦那代理商做乘務經理，負責跟紐約和巴黎辦公室聯繫。蓋布瑞爾沒有繼續這份工作。因為古巴革命成功後，他朋友的父親當上外交部長，而新政府亟需外交人才，於是通曉多國語言的他，被派駐到丹麥。
他在丹麥待了五年，見證冷戰年代的合縱連橫，也意外娶了跟他做語言交換的波蘭妻子。他們跟繼任者交接後，帶著新生兒返回古巴，中途停靠布拉格，順路接一位貴客上機。那是從非洲打道回府的切．格瓦拉。
他們和切碰面，切一把抱過蓋布瑞爾的兒子說：「你的孩子？他長得不像你真是太好了。」他知道這是切的幽默。他之前就見過切。他們在一場跟中國代表團磋商貿易協定的會議，對話以英語進行，切突然指著還是外交菜鳥的他說：「我們需要中文翻譯，但我們只有你了。」
蓋布瑞爾的外交職涯沒能延續，因為延攬他的外交部長被鬥倒，他最終被丟到文化機構當翻譯。尤內爾說，二十多年前，蓋布瑞爾的公寓是藝文沙龍，每週一傍晚總有藝術家、作家、學者、記者、修行者聚會交流。那是藝術家養成的綠洲。我見到的蓋布瑞爾已是眼盲體弱的獨居老人了。尤內爾指指四周，低聲說，公寓本來有更多藏書、藝術品，自從老師看不見後，已被偷走大半。
當晚見過蓋布瑞爾，我回到民宿上網搜尋，跳出一本他的口述傳記英文版電子書，立刻下單讀了起來。後來跟尤內爾提起，他非常訝異，完全不曉得有這本書，也肯定並沒有在古巴出版。
書裡提到蓋布瑞爾在五十九歲時，曾因參與讀書會被情治單位逮捕，待在拘留所一個多月。他確實沒成為有錢、乏味的酒鬼律師。他只是成了一個低調、慷慨的青年導師。我太晚認識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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