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哈瓦那歸記】 黃崇凱／蒼蠅

◎黃崇凱

◎黃崇凱

旅遊書可能有的哈瓦那街景照片：貌似美國國會大廈的圓頂建築周邊，穿行著粉紅亮漆的普利茅斯老爺車。三兩遊客頭戴寬邊草帽和墨鏡。天空藍得暴虐。烈日把萬物線條描得濃密。

一日午後，你們走進照片景框之外的餐館。店內熱門餐點是切塊烤豬肉或牛肉，附上生菜、炸木薯片配黑豆飯的大份量BBQ簡餐。室內有幾張桌子，更多張桌子散落在室外庭園區，桌上皆有遮陽傘。你們坐在戶外區，看起菜單，接著覺得，座位旁的電風扇迎面對著臉吹，有點不舒服也有點擾人。你起身，自行調整電扇風向，讓它稍稍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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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嗡嗡逡巡來了。（兩個嗡之間應以∞形狀連接）

隨著餐點上桌，到處盤旋的綠頭蒼蠅紛紛來你們這桌集合。你不停甩手，揮擾牠們的飛行。牠們每每滑溜繞過，挑釁似地站在你們頭上、臉頰或俯衝路過耳邊。有幾隻個頭頗大，表殼油亮，複眼注意你的一舉一動。

你猜想，那是進門前，路邊那坨狗屎黏得密密麻麻大快朵頤的其中幾隻嗎？牠們摩拳擦掌，輪番突擊你的豬肉片。你深怕被誰突然端走似的，一手護衛，一手拿叉快快吞吃。

蒼蠅無事可做，晃遊各桌，像是太過殷勤問候的侍者。你感到厭煩。因為你想到，晚點一回到那間不能開窗的房間，又得開冷氣掩蓋陳年霉味，免不了疑心是否有幾隻漏進來的蚊子或蒼蠅，恐怕難以徹夜安睡。

你總算明白，到外頭餐館吃飯，電扇前的座位最搶手。最棒的餐廳就是每桌都有一架專屬電扇對著桌子吹。只有這樣，才不用狼狽地邊吃邊趕蒼蠅。高檔一點的餐廳，價格比較高，還有身著筆挺制服的侍者站在一旁，熟練運用手上白毛巾，迅速一抽一抽，擊落干擾用餐的蒼蠅。

你難免猜想，那白毛巾還會拿去做什麼？

雜貨店完全不見蒼蠅拍、黏蠅紙的存在跡象。高樓大宅或一般住家，也沒看過紗窗紗門的印象。時日一久，你們逐漸能平靜看待那些揮之不去的蒼蠅。牠們就是日常。只有實際站到照片中的頹美街景，感受到氣溫、溼度和腥鹹氣味，你才能碰觸的日常。

每隔幾天，你要拎著民宿裡的垃圾到街角的子母車。你發現自己開始喜歡丟垃圾。因為每拋進一小袋垃圾，總會驚起一群密集如黑煙的蒼蠅狂暴飛升。是為大綠蠅的飛行。●

■【哈瓦那歸記】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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