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距離的組織

◎楊佳嫻

有時候感覺一個陌生人的目光。隔著玻璃，隔著來來去去的人群，追蹤你像是追蹤一縷神祕的氣息。你稍有不安，偏挪一下因為低頭專心看書而長久不曾改易的姿勢。紅色塑膠皮沙發沾黏著身體，發出撕開標籤的微響。粗呢大衣掛在對面沙發扶手上，冷氣吹拂著，那垂墜像是屈服於引力的命運，那黑色乾燥疲乏，如同一個死去之人最後穿過的服裝。

你知道陌生人的目光移開了。你知道它等一下又會回來，喬裝的，不怎麼在意的，掠過你的臉。每一次掠過，都帶走了一些水分。意識到追蹤，窺伺，這意識也就是一條細繩索。再一次把注意力投向書本，有些詞彙，紅筆圈起來的，旁邊做了記號。當然了，你完全可以接上原先的智性的道路。繩索牽動你的背脊，你挺直了背脊，繩索牽動你手腕，抬起手腕撩開遮住你側臉的長瀏海。距離是不能減少的，距離使氣息若有似無，使追蹤成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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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想正面迎向那目光，解讀創造無限的意義，玉綠蠟層層疊疊搖動，對街是早開的小杜鵑。冬日偶然回暖。光影稀薄，斜穿過臂膀與腳踝，那是一種如同欺騙一般的暖意，像柵欄圈養著你的懶惰與碎過的夢。你願意再給世界一次機會。然而愛莫不是一種欺騙，誘引你做出犧牲，渴慕也可能只是小地震的模擬。你們的目光終將彼此擦碰，錯過，仍然只是玻璃窗內外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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