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風吹信 給母親

◎李進文

1我跟妳說

跟妳說喔我的字最近發獃又愛哭泣

老是敲錯鍵

鍵盤回傳叨叨絮絮愈來愈急

一行鄉音交錯一句勉勵

午夜，月光拓寬一縷思念

妳遠得像山頭大雪，妳飛，我追

突然妳剎住，突然我撞入妳身

我自妳身而出，換妳進我身

火在妳身繡的花樣就在我身疼痛

我們的憂愁喜樂注定有同一款的血統

安息是簡單的，只是把燈隨手關掉

放下是複雜的，將我掩埋依舊輾轉

木魚引導我小浪小浪地舢著划向妳

而妳恬恬的、金金的、遠遠的……

我靠岸，寫信給妳，一句話三斤重：

白色兮海湧啊，深更洇到阮鬢邊

我把未完的句子餵給停在三排七號格子

右上角的雲。雲是上蒼梳的髮

髮有制度由黃而青而黑依序再灰再銀

在天際淡淡飄逝……

妳金孫仔正在準備學校的數學考試

並且知道妳告別；他們有解不開的難題

我也有

這樣辛苦的四月下午妳應該在客廳

面對重播的連續劇複習

嬤孫三代一起努力，有夢就有元氣

生命從早開始從夜開始從妳離去

開始！妳坐在時間之上大地之下

發芽；而我回到──想妳的崗位

用我半生把每一天每一個字再度敲對：

寫予汝兮批，親像阮細漢時陣放風吹

風吹風吹欲去天頂佮汝共話

2汝佮我講

月娘住阮隔壁，厝邊是孤夜

過去兮日子貼濛霧

阮就用希望來起厝

千算計萬算計

毋值天一劃

佛祖愛用笑詼，請運命來這坐

佇在世間尻川掛閃電

佇在天頂白雲來相陪

蓮花，啊蓮花千蕊萬蕊微微笑

親像阮用一生恬恬佮你們惜

字不識阮，嘜安怎寫批？

心內若有愛就勿免四界找

好也一句話，歹也一句話

逐工快樂才是咱兜兮家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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