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重組

◎陳育萱

她總在等待時發呆。

依次觀察對面月台的列車，何時遮住等待中的人們，遮住提著行李卻一徑兒毫無旅行喜悅的身體。缺乏次序感，同時要在間差幾秒的空隙上下車的人頭，活絡在一幅巨大而狹長的畫面裡，很快不見。

她想依次調整過去愛過的人們，他們的身形。記憶殘影中，他們晃悠在斜暉脈脈的晚晴餘光底，不可思議地，無論在當下，或是多年後的現在，她都無法更動其中一個細小的表情。他們已經成為駛去的列車，隔著絕對防爆的強化玻璃，縱使雨打風狂，玻璃僅是模糊了些。保護及疏隔的本質，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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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想說，真的是塔可夫斯基。那些氤氳獨特粒子穿在畫面之上，蕩漾著，既不是防衛，也不是盛情邀請。所有目光穿透的，竟是折射。已經成型的立可拍，通常就是那樣了，觸著瞬間擷取的畫面，深植的片段無法再傳回印證。只能相信，當時所認識所親愛的人，的確是那樣。抱持著堪可為信念的感覺，她不覺得塔可夫斯基較之過去那些愛人來得遙遠。

然而，有那麼一次機會，她親見著，在夢中，某幾張被刻意留存的截斷畫面，漂移在銀河的一角，銀河的絢爛漩渦果真巨大，她感到自己是暈眩的地球，連板塊也是暈眩的，甚至可能火車不動，等待也並不是等待。她蒐集的發呆，黏附到所有能及的碎散的點點回憶，各自成為隕石，迅速地膨脹，直到足夠稱為星子。那時，飛翔的感覺托起了她。她不用擔憂如何飛行，飛行成為一項本能，新生的星子間有著新軌道，所能見的最繁複的花式繞旋，她被引領去了，然而重跌甚或急升一概去除，周匝行進，徐徐然，她見識著隱形的神力，將這些闕漏的表情一一補齊。當她回到那輛列車之前，第一次發現，彼些熟悉的微小神情，由龜裂緊張的圖框破出。正因明白了這些，她才執意看著對面與自己明顯去向不同的列車。始終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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