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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蓮潭散策
蓮潭散策
◎離畢華 圖◎盧兆琦
這樣一個半陰半晴的溫度，最適合醞釀了。
把心裡頭莫名的哀愁，醞釀成一小罐山椒醬。把肩上的壓力烘焙成兩隻烤地瓜。把積壓的情緒用個橢圓小碗盛裝，撒上一大撮金剛法語的起司條，放進微波爐。
在一群小學生乘著遊覽車而來，依序進入游泳池的那一秒，一方游泳池霎時變成一畝收割後的田野，笑鬧聲夾著老師嘴上叼著的哨子聲像時而盤旋時而飄落的麻雀們拾穗的歡叫聲，原本只有划水和換氣的寧靜便再找不回來了。
之前，恣意地順著忽明忽暗的天光以蛙式前進，在眼前畫開的雙臂可以看到蛋青的水色溫柔流湧，分出水路又彌合得圓圓滿滿；或者迎著午後忽隱忽現的光同樣以蛙式前進，遮光蛙鏡仍可以看到畫出菩提葉形的雙臂的邊緣因為水波承載了K金色的光，把自己鍍成渡河的菩薩了，就滿心歡喜地開始數息，在雙臂雙腿收回時吸實了氣、在雙臂向前切出和雙腿向後踢蹬時呼出氣，採抬頭蛙式所以可以眼觀鼻，如此專心一致，因此知道游泳池的長是五十個吸吐、寬是十九個。都是功課。仍是功課。
尖銳的哨音和制止危險行為的喝斥聲，一聲是磬一聲是木魚，該結束功課了。
是很知道自己的習性的，游過水就會餓、餓了就會一直抖，只消一顆糖便能解決。可是這樣一個半陰半晴的天、這樣的一個溫度最適合醞釀個什麼了，所以事先帶上一顆烤地瓜和300西西的淡茶。
泳池對面是蓮花潭，經過長時間且大刀闊斧的整治，潭邊景觀猶如整形後的徐娘，變成有著垂柳當瀏海半遮面的西子姑娘了。呀呀，這裡那裡有零零落落的幾個人，或坐在樹下或繞著潭快步走，原想坐下的木條椅被一位戴著耳機的年輕人捷足先登，一偏頭，離他十步之遙的位置才是貴賓席哩！
臨潭第一排，左邊是疏密有致的一株老柳，垂向潭邊來個「臨流清照」，右邊一株高大的尤加利，像是護法天王，既有左右護法，身心便放鬆了，從裝著泳具的包包取出烤地瓜和水，烤地瓜不知是因為撒上斜斜的金光的緣故還是怎樣，那柔軟綿密又香甜的滋味益加綿密香甜。這茶沖泡得極淡，是茶達人認定的洗杯水，可配上濃郁的甜味，就是絕配。
這時候的遠藤周作先生該出門散步去了吧，再晚一點，他會上那家相熟的館子用叉子捲起義大利麵；更晚一點，微醺的李白先生會來到潭邊，腰間再又繫了壺酒，望著月生水裡，又是一個踉蹌；石濤老師這時該剛從醫院拿藥回來，又坐上籐椅，就著撒在老桌子上的天光在稿紙上一格一格一行又一行地留下藍色的字。
潭邊該藏有幾家卡拉OK，隨著潭面細細的波紋傳來美空雲雀嫋弱似無的演歌聲，彷彿是說「把愛人帶在身邊，一同探索遠端的夢」，仔細要聽了，又像煙一般化了，自己卻不自覺地哼出「人生是一趟不帶地圖的旅行」這樣的歌詞。
沿著潭邊矗立一尊尊的神佛雕像，不問是金光燦爛或還是泥石本色，連同千思萬緒所釀雜七雜八的瓶瓶罐罐，俱皆鎔融煙波之中，睇看的人終於一身輕安，好像扶風逸去，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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