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穿耳洞

◎若驩

二十七歲那一年夏天，我從軍隊裡離開，第一件事就是繞到青春期常去的大街上穿耳洞。

騎一台破機車，繞過了一家放三級片的老電影院、舊書攤，來到一個叫不出名字攤子裡。琳琅滿目的飾品反射著閃耀光芒，不同風格特色的耳環引發出不同的文化想像：龐克的，南洋風味的、印地安式的、波希米亞風的……擠進年輕的學生人潮裡，我挨坐在一張冰冷的板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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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穿耳洞的是一位陽剛女孩，她的舌頭下巴都穿了環，染著金髮的她，看來頗得意於她的裝扮。就在等她幫我的耳朵消毒時，我發現周遭注意我的人們越來越多，他們多半是學生，背LV的旗盤格包，或GUCCI航空包，手裡拿著一台白色的iPod，張著無辜的大眼睛，我們雖然有著年齡上的差異，但我想同樣走在這樣青春的街道上，應該沒人在乎臭氧層是否破了大洞、溫室效應可能會引起的生態改變、甚至世紀末日是否將會來臨。啊，請不要看我，我已加入了這龐大的青春期少年們競相用來突顯自己特色和價值的集體歇斯底里行動。

她輕佻地搓揉我的耳朵，像個AV女優，一邊嚼著口香糖問我是不是很多女朋友。我本來可是氣定神閒的，竟然開始感到尷尬和緊張。再不打個洞，我馬上就要滿二十八歲，滿了二十八歲想必很快就二十九歲了，那時，離三十歲又因太靠近了。而三十歲再去穿耳洞，恐怕要引發歧視了。

母親會如何反應？父親又會說什麼？僅僅皺一下眉頭？還是……？當腦子裡閃過這些念頭時，飾品攤位的陽剛女孩已經把我的耳垂揉得很醉，趁我來不及反應，在紅筆所作的記號上輕鬆地一針扎了過去……時間彷彿空白了兩秒，我才回神過來，我趕緊拿了鏡子端詳鏡子裡的我，以及左耳的耳洞。我知道此後我的人生，像經歷了人類學上遲來的成年禮儀式，即將過渡到另一個狀態。

左顧右盼地照著鏡子，我開始計畫著將來可以依照心情和穿著搭配不同的耳環：金的，銀的，鋼的，鑽的，黑色的，迴紋針的，重金屬的，大麻葉的。我戴上耳環之後，心情感到十分愉悅。我相信男人戴耳環，不僅很「屌」，而且一定比原來還帥。

但是──很快我就面臨到許多「她」者的疑問：「你為什麼想要去穿耳洞呢？」「我為什麼不想要去穿耳洞呢？」我一一反詰了所有「他者」的疑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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