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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多出來的一天
◎楊明
2012年2月29日，因為這一天的存在，使得2012年有366天，而不是365天。多出來的這一天，你打算用來做什麼呢？在家打遊戲還是出去走走？蒙頭大睡還是海吃一頓？或者什麼都不做，就只是想想過去的一段時間發生了些什麼事，2012是不是世界末日，要到2013的1月1日才能說得準，但是，2012寒意未退，春天尚未開始，遺憾已經趕在之前發生。
惠妮．休斯頓猝死，在情人節的前兩天，電視新聞播出她的演唱片段，〈I will always love you〉，一遍一遍，惠妮張著一張大嘴，嘴唇微微顫動，這樣的神態曾經是許多模仿藝人喜歡選擇的表演動作，傳神誇張且有娛樂效果，現在看來，只讓人遺憾。樂評家們說，惠妮的聲音是全世界最美的嗓音，擁有這樣一副好歌喉的女人，卻不幸福，美麗、才華與幸福常常並不同時發生，也許這也是造物者的一種公平。惠妮最終因為酒精藥物交互作用，離開了人世。
四十八歲，並不算老，你不禁揣度起自己的人生，死亡可能比你以為得更近。
惠妮如日中天之作當屬她與凱文．科斯納連袂主演的《終極保鏢》吧，電影賣座，歌曲更是暢銷，那一年《終極保鏢》的歌聲迴蕩街巷，正在追你的男人，也送了你一張惠妮的CD，他說，他會像凱文保護惠妮一樣保護你。你拿著CD，有些不明所以，這原應該是一句讓人感動的話，你卻只覺得不解，於是你去看了惠妮的電影，原來凱文為了保護有些任性的女主角，不惜捨身為她擋子彈。你不覺得感動，對於電影，也對於和你說了這句話的男人，你要的不是為了保護你，可以勇敢擋在前面遮蔽槍林彈雨的人，你要的是願意默默守候在身邊，永遠不離開的承諾。
你不需要擋子彈的凱文，如果為了保護你，而失去生命，你寧願先走的是你，當你還是個中學生，讀著課本上的〈與妻訣別書〉時，你就這樣想，愛你的人最需要做到的是讓你先離開這個世界，這才是終極承諾。不能像惠妮這樣突然離開，在CZ離開你之後，你更明白這承諾的重要，CZ說，她是你一輩子的朋友，卻在更年輕的時候和惠妮一樣猝死。
兩天後，你在街頭的電視上看到鳳飛飛的死訊，而你看到時，鳳飛飛已經離開人世一個多月，比惠妮的離世早了四十天。你站在街頭，有些不能置信，你不是鳳迷，從來都不是，即使沉迷於瓊瑤電影的那些年，你也不是。但即便不是鳳飛飛的粉絲，此刻站在街頭的你卻無比清楚，鳳飛飛和你這一代人的連繫，你的整個成長過程都和鳳飛飛的歌聲脫不了關係。
小學畢業那年，你搬了家，即將進入中學，生活掀開嶄新的一頁，不論這新的一頁對你的人生有沒有特別的意義，都要被掀開了。你沒有像其他同齡的孩子在這一個暑假忙著補習英文數學，搬家後你每天下午和哥哥坐在擦得晶亮的磨石子地板上聽收音機，那一個夏天，你現在回想起來，最清晰的一首歌就是鳳飛飛的〈流水年華〉，年華似水流，轉眼又是春風柔，層層的相思也悠悠……然後，你進了中學，中學的記憶不經意的就在背景襯上了鳳飛飛的〈我是一片雲〉、〈松林裡的低語〉，雖然你和同學們更喜歡聽楊弦，略帶悽苦地吟唱著余光中的詩，或者是當年流行的校園歌手彈著吉他反覆訴說「讓我們看雲去」，但鳳飛飛根本不需要你選擇，就真真實實地縈繞在你身邊，至今。
〈月朦朧鳥朦朧〉，是你情竇初開的年月，憧憬著混沌曖昧的情愫，你的媽媽不像別的同學的媽媽，因為擔心早戀而企圖阻止孩子看瓊瑤的小說，你媽媽反而覺得，瓊瑤筆下不食人間煙火的戀情，會讓心生嚮往的你無法安置於現實世界中愛情的傖俗，反而不容易太早談戀愛，因為得多花些時間明白瓊瑤筆下的男人在現實世界裡得打些折扣，才會帶著不情願勉強挑揀一個比較體貼浪漫的男人拍拖。
回憶年少歲月，鳳飛飛的歌聲是背景音樂，回到現實生活，課堂上介紹起台灣60年代文學，說到瓊瑤的言情小說，以及接下來稱霸好些年的瓊瑤電影，林青霞美麗窈窕的身影同樣連接著鳳飛飛的歌聲，成了五年級生人生的一部分。
站在街頭怔忡的你，出神望著商店裡的電視上播出鳳飛飛唱的〈想要跟你飛〉，在2012年的2月聽來分外讓人心酸，「半邊月，你的臉，我度過故事的圓缺……我有沒有在你的夢裡面，我心裡空虛看不看得見，想要跟你飛，想要抱甲緊緊聽你講話，親像過去無改變。」
在歌聲裡，那些愛過你、你愛過的人一一湧現，讓你心痛，你深深明白失去的滋味，有些人一旦失去就無可替代。
2月29日，在多出來的這一天裡，你打算想想，過往的歲月裡，你失去了些什麼？是對過往的依戀，也是對眼下的珍惜。失去固然使人遺憾，曾經擁有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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