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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西裝物語 - 上

2012/10/23 06:00

圖◎太陽臉

◎黃文鉅 圖◎太陽臉

在大學教書以後,我開始穿西裝。

制服癖也好,耍帥也罷,西裝總是讓人浮想聯翩:筆挺,流線,修身,緊繃的外表底下,究竟埋藏著什麼類型的內裡?文質彬彬的輪廓背後,是否藏有呼之欲出的祕密或情結,縱有萬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當然,某些幻想並不一定攸關綺麗的雲雨之事,而是具體展現了人類與生俱來的欲望:窺視和征服。

「撕」是一種本能

約翰.伯格(John Burger,1926-)寫過一本《觀看的方式》(Ways of Seeing),藉由歐洲油畫的傳統,來思索看者與被看者之間的權力宰制關係。某種藝術作品會在某個時代應運而生,勢必與當代的社會階級、意識型態有密切關聯。他強調,油畫和資本主義的發達脫離不了關係,因為「繪畫」本身足以變成市場上交易的「商品」。繪畫一旦被收購,便具有被(獨自躲在房裡,邊抽著雪茄的)資本階級收藏(細細撫觸、體味、賞玩)的價值,甚至開始水漲船高、洛陽紙貴。

比較耐人尋味的是,繪畫裡往往流露著性別權力。尤其是裸體畫。早期的資本主義跟男性沙文階級互通有無,所以一般資產階級(或曰收藏家)幾乎都是男性居多,而他們非常喜歡蒐羅各式各樣的裸女圖,反倒很少裸男圖。女體所象徵的線條、形貌,綜合了美的極致。伯格總結說:「在一般的歐洲裸體畫中,第一主角永遠不會出現在畫布上。他是站在畫作前方的觀賞者,而且往往假定為男性。畫面中的一景一物都是在向他訴說,都是因為他的在場而出現。畫中人物是因為他才成為裸體。然而他,顯然是個陌生人──穿著衣服的陌生人。」不論是亭亭玉立或搔首弄姿的女體,在觀者的眼底,成為一種展現權力尊卑的投射。

我見女體多嫵媚,料女體見我亦如是──這對當時的男性而言,極可能是一廂情願的想像。伯格的解析,挺容易惹毛女性主義者,然而,裸體畫的崛起背景卻不言自明。男性和女性在觀看立場的拔河,於焉展開。這種傾向埋伏在歷史的潛意識中,直至今日仍可在當代流行文化窺見端倪。

觀看的方式,向來都由男性主導,其姿態往往淪於單向式、俯瞰式的。如今風水輪流轉,觀看的方式逆向流動,成為了雙軌的並置。女性也有了「觀看」男性的自信和自由,而資產階級也不專受男性獨霸。正姊辣妹貴婦們悄悄扭轉了乾坤,將男性視為收藏的「藝術」者,大有人在。

昔日油畫上袒胸露乳的女體,如今變成了光怪陸離、各有千秋的猛男寫真集,有的訴求帥氣英挺的面孔,有的標榜倒三角的精壯體魄,外加結實油亮的胸肌、腹肌(而且一定要是像冰塊盒那樣的八塊肌才夠生猛)。

前幾年的日本男性雜誌,流行一種主題叫「妄撮」(妄想與攝影),找來清純的女麻豆在相同的現實情境下拍攝兩張寫真,一張是正常服裝,另一張只穿著內衣褲。兩張照片黏合之後,可將上層那張撕去,便馬上露出底下若隱若現的清涼照。據說這類雜誌銷量驚人,引起廣大旋風。日本人果然是天馬行空的民族,想像力之驚人之奇趣之色情啊,不得不大歎一聲:「死勾以~~」

後來,這種「妄撮」再度推出了男體系列,真真將「衣冠禽獸」的美學發揮得淋漓盡致。女麻豆被代換成男麻豆,清一色正經八百穿著各種角色扮演的制服(西裝上班族、空少、廚師、消防員、高校教師、救生員……),你可以沿著出版社苦心鋪陳好的虛線慢慢撕開,某個部位,轉眼就春色半裸了,亮晃晃攤在陽光下──撕開西裝筆挺的襯衫,就崩坍兩大塊健壯的胸肌;剝開長褲就露出四角褲和裸裎著腿毛的大腿;扯開袖子,竄出如山稜崎嶇的二頭肌、三頭肌;拉低三角泳褲,忽有龐然大物,排山倒海而來──(死勾以捏~~)

據說西裝系列最讓人抗拒不了。每套楚楚衣冠的背後,是否都掩藏著一隻表裡不一的禽獸呢。人如禽獸,可性福乎?當然,這種雜誌算不上限制級,頂多輔導級吧。它充分體現了人類物化或意淫他者(不論男性或女性)的欲望。某種望梅止渴的誘惑,牽引出更多死勾以的遐想。

我比較好奇的是,這系列的商品,被研發出「撕」的舉止。像是刻意要暴露動物性的暴力美學,將原始獸性逼出來那樣,教人不堪入目卻又想入非非,讓你動心忍性卻又無奈口嫌體正直。直至求仁(人)得仁(人)為止。

「撕」的舉止,讓人想到喬治.巴他以(Georges Bataille,1897-1962)在《愛欲之淚》(The Tears of Eros)中說到,對於一張翻拍自中國刑場的凌遲相片百般著迷:「這照片在我生命中有決定性的影響,我對這幀照片的沉迷從不稍懈;這痛楚的影像,令人狂喜又難以承受。」

巴他以是法國著名的思想家,還寫過一本非常有名的《情色論》(L’EROTISME)。他曾經提出許多驚世駭俗的言論,諸如人類之所以恐懼去談論性事,是因為它象徵著動物性的本能欲望。所以在文明的進程之中,唯有不斷去壓抑、禁忌,但這種曾經被排斥的對象,卻轉化成欲望的形式,被殘留在記憶裡。為了逃離原始的動物性,突顯自我的崇高,導致人的本性,永遠只能像鬼魂一樣,以一種視而不見、存而不論的方式被打入冷宮。

「撕」是一種本能,是動物求生、獵食過程之必要。人類懂得用刀叉筷子之後,便拋棄了這個舉止。「性」本為繁衍後代,文明化之後,只能做不能談。日本人將「撕」運用在「妄撮」的幻想之上,該說是不倫還是誠實呢,下次你不妨買本「妄撮」雜誌回家試驗看看。

此外,在人類的歷史過渡之中,髒話跟某些被視為不潔的器官、及其消耗之物緊密相連。大人總是面有難色,無法在小孩面前啟齒,因為它們是羞恥和汙穢的象徵,是必須恐懼的對象:諸如經血、糞便、死亡等等「髒東西」;又比如,從小我們就被教育,不能直呼性器官的學名或俗名,因為它有時根本就屬於髒話的一環,必須故作文雅地用代號來形容,「小雞雞」、「小弟弟」、「小妹妹」、「ㄋㄟㄋㄟ」……人類為了要證明自己是高貴的人種,而非低賤的動物,無所不用其極,要鏟除(隱藏)那些與生俱來但令人羞恥的胎記。

巴他以的核心概念就是,正視髒,與卑賤共存。有時候,見山就是山,無須指著鹿硬說成是馬,否則難免裡外不是人(何必呢)。

服裝畫出社交分際

言歸正傳,「妄撮」系列鞏固了男性市場之後,也拉攏不少女性(甚至不乏男性)積極觀看的目光。放眼慶生趴踢或是狂歡夜店,辣妹秀雖有一定程度的市場,但猛男秀也逐漸不可小覷,有的還標榜三點全露、大跳人體鋼管。女性的投奔消費,重新向男人展示了不可一世的權力競爭。

正如某些男性對於空姐、主播的制服形象,總是充滿欲語還休的渴望和幻想。若是蘿莉控或正太控,則偏好翻領水手服、白色長襪、超短熱褲、白色制服之類,這樣才夠「萌」。相同的邏輯,男性西裝筆挺的英俊形象,乃至軍警制服、消防制服的猛男形象,也會成為女性(或男性)單純欣賞或者圖謀意淫的可能。

因為在下臉蛋太過稚氣的關係,曾經穿著牛仔褲和T恤到校教課,沒想到在某行政單位一度被誤認為研究生。此後為了避免尷尬,更不想動不動就得驗明正身,我乾脆穿西裝上班。彷彿是某種明哲保身的自清。不過有沒有可能此地無銀三百兩,反而讓人以為是商學院的研究生,在校園演練社交實習?

服裝,將人與人的社交分際拿捏得涇渭分明,不越雷池半步。西裝掩蓋了稚氣的表象,還予符合身分證上年齡的資格和對應。對女性而言,低估年齡或許是如獲至寶的讚美。相同的立場,在男性身上未必言之成理。

或許有人會問,過了三十歲之後走在大學校園,還能被誤認成學生,不是頗值得慶幸?你如果在臉書貼文,肯定有人十分白目地吐槽說:你這分明是炫耀文──事實上炫不炫耀要看個人感受。吃米粉的人若吃得順口,身旁人也就別幫忙喊燙了吧。

也有人說,不就是去教個書嗎,輕鬆簡單就好了,何必那麼在意那些眉眉角角。還有人說,學生們又不會因為你穿西裝洋裝、短裙背心,就變得積極以對或性情大變從此再不蹺課──確實,對於教學本身而言,這些都只是枝微末節的小道,教師當然應把重點放在教學層面。不過究其實,站在講台上的教師,若能在穿著上花點小工夫(倒不是花枝招展猶如服裝秀那般),其實對台下的學生而言頗可收提神醒腦之效。

之前我念大學時,同學間最熱門搶修的,莫屬作家張曼娟老師的課。老師的口才無庸置疑,諦聽她上課,簡直就是美感和藝術的感召,更別說是那些古典小說的精髓或現代創作的解析,有多令人神往。我們當時最喜歡做的事情(我承認我們很無聊),就是等老師一進門的瞬間,迅速考察老師身上的穿著。像是另一齣「更衣記」似的,老師每每總能讓人驚喜。我們這群兔崽子,永遠抱著熱烈的期待,而後暗自訝異,老師的衣服數量之多、品味之高,光采炫目,讓人膠著於課堂。

有道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輪到自己當老師之後,學生們也開始在台下議論紛紛,對我品頭論足。坦白說剛開始覺得很「囧」。這年頭的孩子心直口快,泰半脫口就探問你年齡,像是問候祖宗十八代那樣冠冕堂皇,讓你非得回答不可。我如臨大敵傻了眼,不知如何回話,往往乾巴巴笑嗨嗨。學生說,老師看起來好年輕,不像大學老師,也沒有架子,上課的梗也都能聽懂,比較沒有代溝。

其實,聽久了之後,你就會知道,前面那些奉承之言聽聽就算(雖然有可能是事實),重點是「沒有代溝」,讓我拍拍胸脯放心了。教書最害怕對牛彈琴,當你在台上奮力賣弄十八般武藝,台下卻九流十家各自聊開。幸好我教的孩子們都非常溫良恭儉讓,想必我前輩子有燒好香。(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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