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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時間六種
◎羅英
一 媽咪和她的咕咕鐘
在人行道上總是遇見貓的黃昏七點鐘。燭光從一個窗戶伸出手來。一條襤褸的裙子還在風裡面搖搖擺擺。煙囪內還埋藏著昨日的疲困嗎？那它會不會生出老鼠那麼多的呵欠來呢？遍地的草菇都像乞丐那樣地睡著了。快快回家吧，快快回家吧。我不喜歡月光從不停止這樣的嘮叨。我不喜歡鏡子裡的自己總為自己取名字叫做憂愁。當愁容隨著玻璃面的裂痕一齊裂開來的時候星星他們就會被拴在頭髮的末端叮鈴噹啷叮鈴噹啷。搖籃曲在媽咪的咕咕鐘裡面鳴響。你要睡覺啊，你要睡覺啊，媽咪和她的咕咕鐘總是這麼說。
二 等候相遇（悼念好友橋橋）
遠行之日到來，時而陽光閃爍，時而風風雨雨
你迷失，你不見了蹤影，
我去找你，我去找你
海跟天連接成不清不楚的留言
浩浩的水總在怨歎一句話的下一半它失蹤的事
你說你夢到漆黑漆黑的天使
你說你跟他們一起飛在沒有出口的山谷
你說你們一個個都暮色裡溶化
你說當天空倒下來山也倒下來的時候就去鏡子裡找我
我說鏡子是冰冷的湖嗎
你說不是，你說鏡子是你從前的房子，是太陽系的眼睛
你說你太累太久沒睡，你闔上眼睛
你說你要獨自遠行
你無聲無息地在時光的隧道裡
在一條從生的這端通往死的那端的軌道上行進
不停地行進，你沒有在等，沒有在等
但我確知我們終將相遇終將相遇
終將在秋後的明媚的花園裡
相遇
三 你的海
你呼吸的海
你欲望的海
在你走不出來的夢裡面
起起伏伏，閃閃發光
夢是圓形的房子
把太陽圍起來
讓它在弧形的籬笆內走來走去
走來走去
阿拉達你頭上開滿了小花
唱歌的花，說話的花，不知名的鄉愁的花
你呼吸的海你欲望的海
風在吹過
在海的隱密的深處
危危的
愛
它寂然無聲
它熄滅
四 你在等我
你在等我。你的四隻狗四隻貓全都吃過了早餐全都遙望天空和天空背後，裝在一個大包袱裡面的雨雲。你的狗你的貓牠們全都了解飢餓以及野餐以及被愛的三邊等距離關係。牠們全都知道你在等我你在等我。你注視舊唱片那樣的一圈一圈的時間的表面，鐘的表面，圓形池塘的表面。它們全都伸著一長一短的兩隻胳臂手舞足蹈。它們全都焦慮不安全都著急。音樂聲從開啟的窗戶奔出去又跑回來。你在等我你在等我。你喃喃自語說康乃馨和玫瑰全都睡著了，你還在寶華尼車站嗎？你忘記了第凡內早餐嗎？你搓著手走來走去，你把音樂轉換成Pavarotti。你的狗忽然像馬跳過圍欄矮牆，你的貓趴在地上睡成影子。你焦躁的腳步聲持續持續。你在等我，你在等我，你在等我。
五 跳蚤
跳蚤在你尋獲不到的某個近處望著你激怒你。只不過是熟悉的親愛的敵對的頑笑。你審視那頑笑的每個細節，你找不到躲在頑笑之源頭的那個跳蚤，你把午後的昏弱的太陽光一瓢一瓢都杓盡。你把粼粼波光洶湧洶湧的新事件舊事件全都擱在明亮處審視濾清。癢，持續，你盼望在肌膚的表層落一層雪下一陣霜。炎夏相信，你相信，全都相信酷寒可以止癢。莫可奈地你看見一個個的故事一個個的愛戀，一個個的跳蚤，全都漂漂浮浮在燈光的河裡在忽然結冰的月光的河裡。於是你跟你從不捨棄你的孤獨，穿梭在沒有跳蚤，沒有癢的迷迷濛濛昏昏暗暗的聲光裡，穿梭在無盡的小雨無盡的夜色裡。
六 Time Square
也叫做Time Square的廣場有風在跳舞。跳著打旋轉的舞搖搖擺擺的舞。跟漫天飛舞的紙張一起跳舞。紙張被撕成肢體的形狀手的形狀心的形狀。紙張最終的動作是忘記跟飛舞。
它們說飛舞是跟自己交談是臨終和昏眩，昏眩在千隻鶴白白的羽翅間。
廣場上走過來的男孩女孩男孩女孩，他們的頭髮擺動著如同枝葉在風中的擺動一起一伏。他們的眼神時而陰暗時而明亮。他們的衣服時而從他們的身上吹走。在都市的氣味裡，在鹹鹹濕濕的海風裡，他們望著草坪載重著的沉寂鋪展開來，他們時而年輕時而年老的黑白照片也在天空鋪展開來。
男孩女孩往廣場消失千隻鶴消失，愛的誓言消失，也叫做Time Square的廣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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