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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作家與書店】 在咖啡店和戲院的縫隙之間長出書店 - 油麻地Kubrick

2013/01/14 06:00

木是店內主要元素,承載著書和閱讀的人。

文.攝影◎韓麗珠

閱讀和生活密不可分,因此,無論明信片或動物擺設的存在都是一種關鍵的細節。

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及,也沒有告訴自己,對於圖書館的僵硬而嚴肅的氣氛,所生出的莫名的緊張和懼怕。很可能是必須保持肅靜的規則、冷得使人微微發抖的空調、所有埋首在書本裡而失去表情的臉、白得刺目的燈光、布滿灰痕的白色塑膠地板,也有可能是所有緊閉的窗子,被分類排列的書本,或許只是每一本書被強制加厚的硬皮封面,使人產生必須逃脫的想法。這是年幼時流連圖書館所遺留下來的,無法抹去的印象。

日光從玻璃窗透進書店,把書店內和書店外兩個世界連接起來。

我也無法打從心裡喜歡自青春期開始踏足的書店,那些為了增加空間感而在牆壁鋪上鏡子、白森森的光管、只能容納一人通過的走道、擠擁而沾滿灰塵的書本像許多急欲盛放卻紛紛提早枯萎的花朵,整理貨品和坐在收銀台的店員不約而同有一種緊繃的神情。

有時候,我坐在籐製的坐墊上,看看書,也看看窗外行人的鞋子。

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認為,無論書店或圖書館,都不是我渴望能久留的地方,但我總是不得不走進那裡,以不致太慢的速度,在我覺得無法忍受以前,把被冷卻在書櫃上已久,卻在短暫的共處中能互相吸引的書帶走,讓它們回到我的家,把它們隨意擱在書桌、椅子、飯桌、窗台上,或手袋裡,在失眠的夜裡、下雨的午後、恍惚的清晨或乘車的途中,把它們一頁一頁慢慢地啃,我在它們的身體上留下摺痕、指模或筆記,而它們的內容成了我吸入的空氣,彷彿唯有如此才能修補彼此的缺失。

書店的空間有時會借出予不同的單位共享。那天,書店正舉行「自發作書展」的展覽,桌子上鋪滿青年作者的作品。

書店是一本立體的書

因此,後來我一直認為,自己並沒有刻意要到訪Kubrick,只是從地鐵站走出來,沿著廟街一直走,那是午間時分,所有的地攤還沒有開始擺賣,街道懶洋洋,五金舖的店東在發呆,售賣大型鐵具的店子沒有任何客人,賣木頭的地方橫放著巨大電鋸、印度家鄉食品小店內的人在聊天、經營了好幾十年的美都冰室內只有零落的幾個人,還有我們曾經非常喜愛的咖啡室(只是幾度易手之後,面目已全非)。一條馬路之隔,是一所學校和毗鄰的大型屋苑,屋苑的灰色地磚一直延伸至對面的百老匯電影院。戲院之旁有一扇茶色的玻璃門,門內有棕色的木地板和昏黃的燈光,誘使我推門入內,裡面有咖啡和食物的香氣,長方形的桌子上密鋪了書,許多高聳的書架也擠滿了書,我走到許多書的中央,讓書的封面、標題、紙的質感,書本安放的位置和姿態,告訴我各種關於它們的事。對它們來說,那是個舒適的地方,當我的手指在一列書脊之上掃過去,那裡微暖而沒有任何塵埃,就可以確定這一點。

如果,書店是一本立體的書,人們在店子前踟躕、匆匆走過或下定決心走進去,那過程其實跟遇上一本跟自己契合的書異常相近。書店的材質像用紙、內部設計像裝幀、書籍的分類和排列像目錄,而展示的方式則是字體的式樣和大小。無論書店和書,都會發出一種隱約的氣味,召喚它的同道者。或許只是因為,那裡的書的分布,有一種我能理解的流向。落地玻璃窗前擺放了好些植物,靠窗的第一排書架是香港文學、然後那順序是詩集、台灣文學、大陸文學、翻譯和世界文學、視覺藝術、音樂、畫冊、哲學、心理學……慢慢延伸至店子的最內部,放置雜誌的地方和電影閱覽室。

要是那天陽光燦爛,日光便會從玻璃窗曬進書堆裡。即使那裡跟香港大部分的書店一樣,面積異常窄小,穿過通道時無可避免地擦過陌生人的衣服或背包,可是踏過木地板發出的吱吱聲響是一種及時的安慰。我在那裡認識莫妮卡.瑪儂(Monika Maron)的《悲傷動物》,在那種令人得以放鬆的氣氛裡,隨便翻開某一頁,讀了幾行,就感到深深的震撼,而且知道那是我喜歡而且渴求讀到的風格。我也在那裡碰到過佛洛依德的《狼人︰孩童期精神官能症案例的病史》、荒木經惟的《寫真=愛︰直至生命盡頭,我依然相信寫真》、陳滅的《低保真》,還有許多名不經傳的作者的手作作品集。

很可能,那種令人鬆弛而專注的氣氛,並非完全來自室內的裝潢,而是,它並不只是一所書店,同時也是一所咖啡店,或電影院的一部分,許多新書發布會、詩朗誦會、講座、裝置展覽、多媒體表演等所舉辦的地方。有時候,我因為約了某個朋友喝咖啡而坐在那裡;有時候,路過那書店因為要去看一場電影;有時候,只是因為要參加朋友的作品分享會而置身其中,而推開門便會發現許多書伸展在那裡,使人產生熟悉而安心的感覺。那個能包容多種意義的場地所引發偶然和隨機性,彷彿在家中的某個角落發現某本遺落的書,翻開其中一頁,便可以繼續某個還沒有讀完的章節。人們能否遇上喜愛的書店,其實只是在於能否碰到一種相近的秩序。

重視人和人之間的交流

Kubrick有著多重的身分,除了書店和咖啡店,同時也是發行和出版商。「書雖然是死物,但在書店工作的人,有責任使它們在店裡再活過來。」書店經理Amanda說,她比較在乎的是書在店裡呈現的感覺,她認為這種感覺能感染前來閒逛的每一個讀者。

我跟她碰面的那天,書店內正在舉行某青年中心舉辦的自資手作出版活動「自發作書展」。談及十多年前,店子裡剛開業不久,本為澳門居民的她婚後剛剛遷居香港,入職Kubrick,許多人拿著自資出版的書,跑到書店裡提出寄賣的要求,她說︰「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裡有這麼多人自資出版。但他們到底只是作者,一個人跑不了那麼多書店,而且,當時大部分的書店也不樂意寄賣自資出版書籍。」這些自資出版的作者使她生起了展開發行工作的念頭。「雖然書未必會大賣,但每一本書都會有其影響。不管那作者是誰,想要出書的,必定是有想要跟別人分享的念頭。」

做為一個出版商,除了作品的內容和質素,Kubrick最重視的其實是人和人之間的交流,巿場價值並非他們考慮的首要因素。出版物除了較流行的小說《突然獨身》(葉志偉著),也有陳滅的《抗世詩話》、袁紹珊的詩集《太平盛世的形上流亡》、李智良的自我診斷筆記《房間》、潘國靈的小說集《病忘書》和李維怡的小說集《行路難》等,可以說,不少本地文學作品皆由Kubrick出版。

每個星期,不同的活動都會在店內舉行,Kubrick曾經主導過閱讀工作坊和音樂會,但,其中大部分活動都由外來者主動提出,因為Amanda希望把店內的空間跟有需要的創作者共享。「那些提出申請的人,必定是打從心裡感到有些什麼想要跟別人分享,確實有這個需要,才會不計回報地申請在這裡舉辦活動。」

雖然有財團在背後支持,但Amanda心裡仍然懷著隱隱的憂慮,擔心公司有一天會把書店結束。「畢竟書店的營利太低。」她說。

我想,她並沒有說出來的是,在這個租金瘋狂地膨脹,而買書的人太少的地方,無論讀者和書店都慢慢地變得罕有,因此我們加倍珍視他們。「我們只能希望以自己的努力,讓書店繼續存在。」她微笑著說。

這令我想起這幾年間,由於地價飆升,不得不把店舖地址往高空發展的榆林書店和樂文書店,小心翼翼地經營的序言書室,甚至,早已關閉卻令人緬懷的阿麥書房和洪葉書店。清拆、結業和改變是這城巿裡每天都發生的事,但起碼,它令我們不再迷信虛妄的未來,而把目光專注在這一刻,例如坐在書店內某張籐製的坐墊上,目光終於鎖定在那本最新出版的著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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