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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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長篇精摘】 風中誓願 - 3之1

2013/03/17 06:00

圖◎王樂惟

【編輯室報告】

繼長篇《父親的航道》後,小說家呂則之(1955-)再以澎湖海域為背景,講述中國漁船涉嫌使用細網目魚網捕魚、電魚,斷絕澎湖海洋資源,使當地漁民漁獲大減、生計受害等情節,寫成新作《風中誓願》。蔚藍戰場,火線一觸即發,本刊摘選其中敵我船隻競逐的驚險場景,今起三天刊出。

★★★

◎呂則之 圖◎王樂惟

冥紙參戰

夜裡的海上,漁火處處顫跳,空仔在船尾臥艙內,就著艙頂燈泡的光亮,又在欣賞自己的傑作。他拿的是冥紙,背後用毛筆蘸墨水畫了一頭豬,每張幾乎都一樣。他抬望也在端詳的忠泰和大紀,得意地咧嘴笑說:「總共一百張,一百條豬,三天前,我花了一個晚上,照詛咒豬的樣子,畫到天快亮才畫好,阿英看過了。」

「那你為什麼要畫豬?嘖!嘖!」忠泰手拿畫一頭豬的黃色冥紙,斜了眼,不解地問。

「他……他拍……哦……是……是阿英……叫……叫他……畫的……」大紀也很機警,差點說出空仔偷拍萬生和秀玫接吻的照片,而受阿英責怪,才畫起豬。

忠泰又瞧黃色冥紙背後的豬,沒聽出大紀前面說的話,只是順著大紀的後半句話問:「那你很愛阿英囉,她叫你畫一百張,都完成了。」

「嘿,嘿……」空仔傻笑,把一張冥紙往空中丟,任它飄,再伸手接住:「我不知道她愛不愛我。」

大紀搶著說:「她……當……當然愛你……才……才會……叫你畫……畫一整晚……一面……面想她……」

「真的是這樣嗎?」在船隻跳動中,空仔彈了一下屁股,高興地說。「讓你們欣賞啦,我應該畫得還不錯。」空仔收回忠泰和大紀手中的冥紙,全往夾克口袋裡塞:「口袋裡有一百張呢,我帶出海。」

忠泰望著空仔,又不懂現在的年輕人玩什麼把戲,從空仔的傻笑中,他找不出答案。

「為……為什麼……要……要帶……帶出海……」大紀努力睜大被上眼皮半遮的眼睛問。

「哦……它……它會保佑我。」空仔收好冥紙,左右摸摸尖臉,竟亂掰起來。這一百張圖,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家裡找不到畫圖的紙,他心血來潮,想到見過桂花婆家地上飄飛的冥紙,後來知道它背面畫的是替身,馬上從家裡紙箱拿出冥紙來畫豬。畫好後,他又覺得這些都是替身,還為自己會畫替身而欣喜。

忠泰終於搖搖頭,吼吼說:「這一百張,畫了一整夜啊。」

空仔一陣傻笑,嗯嗯地說:「值得,值得。它也是替身,隨時可用……」

忠泰聽了一哂,沒再接腔。

這時,萬生在「海龍號」駕駛艙內,透過前方玻璃,瞻望漁火變多的遠方。「也許過了一個長長的年,都初七了,連懶得出海的人也憋不住。」萬生想著。

「海龍號」不久前,才又通過草嶼水道,直朝西往距離約十浬的海面放了浮網,浮網兩邊底索各綁三個鐵鈎,另有四個留在船艙裡。此刻,「海龍號」船首朝南,淫泆的浪頭一公尺多高,但海上吹來的風很冷,萬生已在墨綠色夾克上,多加了一件半防水的厚外套,頭上還套一頂黑色棉頭套,望著湎湎波光。他依然駕船在眾多漁火中穿梭找「閩富號」,海浪不時從船腹舷邊湧上,聚積在通道洄洑,才緩緩流逝,融入它賴以存活的海洋。

到目前為止,萬生穿梭過的漁火都是暈黃的,令他覺得了然無趣。

「海龍號」又繼續南下,船後拖著的浮網,似乎只是在向附近船隻上的人宣示:「這是捕魚船!」萬生手扶方向盤,又隱約聽到上空有「啾──啾──」聲,一陣親切,好像老友的呼喚。他猛抬頭往上望,卻只見到亮著紅燈的天花板,於是把頭探出艙外朝上空瞧,但只聽到叫聲,沒見著燕鷗。「這裡……如果牠棲息在貓嶼,兩地相距起碼八浬……這麼遠,牠怎麼又飛來?」萬生想著。

約莫過了一個鐘頭,萬生透過駕駛艙玻璃,還是沒發現「閩富號」。萬生總覺得,「閩富號」若想來,早該來了,於是又繼續往南駛。他對驅趕「閩富號」的想法,是認為與仇人打架,須天天打,打到對方見了他都會害怕。

再過了約莫一個鐘頭,「海龍號」已差不多在七美嶼西方,「閩富號」卻遲未出現。萬生正考慮是否該起網時,前方浪莽海面,似乎有渺渺白光湧動,他一高興,探頭往後大喊:「忠泰叔──」穿厚衣而顯得臃腫的忠泰,很快來到他旁邊。「你看,右前方……」「哦,好。」忠泰的回答很簡略,但兩人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海龍號」朝那有若白光的方向航行,沒多久即清楚看見白光,於是慢行靠近它。當兩船相隔約三十公尺反方向直行而過,忠泰又摸索到駕駛艙口:「沒錯,是『閩富號』,又來了。可以再勾他們的網,看他們有什麼反應。」

「啾──啾──」一陣滑滾清亮聲,彷彿燕鷗也知道出了什麼事。

萬生一直睖瞪「閩富號」,認為它已不是為了捕魚才來,因為它又好像模仿「海龍號」,把網投入海裡拖著走,似乎也在尋找「海龍號」,準備打架的模式和「海龍號」差不多,有如早認定這片海是他們的,他們也要驅趕「海龍號」。萬生一想,心頭火又熊熊燃燒,接受了忠泰的意思。「好。」萬生說著,向左直打方向盤迴轉,船首朝北,「海龍號」很快追到「閩富號」白泡沫浩蕩的船後,直朝「閩富號」隨水流浮跳的浮標燈後頭駛去。

「啾──啾──」燕鷗還在空中盤旋鳴叫。

「海龍號」才駛過「閩富號」船後沒一會兒,忽然「海龍號」甲板及附近海面乍亮,令人目眩,空中傳來一陣驚惶的「啊──啊──」聲。忠泰抬頭一瞧,原本黑暗的天空有一顆照明彈,周邊閃磷光,發出熾烈光芒,照亮渙渙海面,也照亮「海龍號」,好像在天空自行燃燒。忠泰望著時,看到熾烈光芒下,有個孤獨撲竄白影,正紛亂地發出張皇「啊──啊──」聲。那白影快速下滑,接著右邊駕駛艙口響起「啊──啊──」聲,緊跟著,牠落在駕駛座,躲過強光,但仍晃頭轉身地「啊──啊──」叫個不停。牠受驚了。忠泰大大頭顱隨那白影一晃,又望著天空,不久照明彈熄滅。

「這怎麼回事?照明彈從哪裡射出的?」萬生頭頂有駕駛艙蓋遮住視野,無法明瞭狀況。他只能看到沖高的浪,猛抽拉海水似的,把浪底拉出一個個窟窿。繼而他聽到驚恐鳴叫聲,也瞥見燕鷗飛進的白影,但他在意的是那照明彈。

「難道是……」忠泰一開口,又回望「閩富號」,發現「閩富號」船首已轉向「海龍號」行來。再環視四周,晻昧中似乎有兩艘船也朝「海龍號」行駛。忠泰呆了一下,即喊:「糟了,剛才北邊船多,找不到『閩富號』,原來他們在這裡等我們……這裡船少……他們好像要圍打我們……」

「船近了,共三艘,船尾都拖著網,朝我們衝來……」忠泰身後已站著空仔和大紀,一個大浪落下時,空仔嗯嗯地叫。

「啊──啊──」駕駛座上的燕鷗,正高高伸長脖子,望著玻璃窗外的「閩富號」,萬生瞥見牠的舉動,但他想,「閩富號」好像早已有這種報復性計謀,連招來的幫手也學起「海龍號」機動性的拖網,它自己竟充當誘餌,援助的漁船是處在待命狀態、等著照明彈亮起。他瞠目直視濆瀑浪頭,心想如果船首朝東,是駛向七美嶼,也許有很多機會脫離現在的困境,可免得船上伙伴受傷害,於是叫空仔和大紀回船尾照顧好自己。他望著留在原處的忠泰,又瞧往船後走的空仔和大紀,等空仔和大紀可能已安抵船尾,才右轉方向盤,來一個大迴旋,令滂湃海水一逕淹沒船右舷。待船速拉回三節,「海龍號」與快速駛到東邊的「閩富號」船首已相對,隔了四十公尺不到,吞噬「海龍號」甲板的海水早已逃回海裡。

接著,另兩艘來援的船,也已在渤潏海面駛向東,與「閩富號」排成一列。萬生一看,在浮標燈晻昧光線烘托下,那三艘船船距各約維持二十公尺,一艘在「閩富號」北邊、一艘在「閩富號」南邊,有如已料定「海龍號」想往東,而形成一道牆擋去路,也似乎想夾擊「海龍號」,因船上似乎都有持棍的幢幢人影。「想怎樣?是拿棍跳上『海龍號』打人嗎?」萬生想。

這剎那間,那隻長喙有細小刮痕、微微向上鼓起雙翼的燕鷗,偎靠到萬生身邊,翅翼輕輕拍打萬生腰部,發出清柔的「啾──啾──」聲。萬生只「嗯」了一聲低頭回應牠,又觀望前方三艘船。這當兒,一陣「啊──啊──」叫,萬生驚見駕駛座上的燕鷗,已振翅打斜地飛出駕駛艙,雙翼上下撲打中,已朝那三艘船撲去。

燕鷗衝著三艘船中間的「閩富號」撲飛,「啊──啊──」叫地掠過「閩富號」駕駛艙,再直上天空。接著,牠又俯衝而下,對著「閩富號」駕駛艙口「啊──啊──」叫了幾聲,才又飛上天。這情景,萬生看呆了,老胡可能受到驚嚇,「閩富號」船首猛地往南偏斜:「燕鷗也會報仇嗎?活該的老胡。」忠泰也在旁說話,但他不知忠泰說了什麼。

萬生抬望已變成小灰影的燕鷗,又覷著三艘船之間的小間距,似乎無法令「海龍號」從容通過往東方行,不禁又想:「那三艘船最高航速幾節?如果節數比『海龍號』少,將追不上『海龍號』……先試它們的節數……想攻擊才找得到目標。」萬生於是將船首轉向北,以八節航行。

「海龍號」一轉向,三艘中國漁船也轉了方向,急追「海龍號」;空中也急急傳出「啊──啊──」鳴叫聲,有如為「海龍號」感到緊張。

「我在測試後面那三艘船的最快速度,幫我看……」萬生無法回顧後頭,只好請忠泰協助。

「海龍號」衝過黑夜中一個又一個風浪,它們碎裂了,浪頭盡是白沫。此時,空仔和大紀站在臥艙外,手抓艙頂橫木,四隻眼睛全拋向「海龍號」船後,只見「海龍號」的黃色浮標燈,把湧起的白浪全照得暈黃,高起的白浪顯得更有威力,海面乍時像是由黑咖啡剛加上牛奶所形成,散溢的牛奶流出一片混亂的白。空仔一見追在後頭的三艘朦朧船影,有感而發:「大紀,你看……那些船都很像大大的詛咒豬,尖起的船頭是豬鼻,三隻詛咒豬在追我們。詛咒豬害過我……很可惡。」「真……真的……三……三隻大……大詛咒豬……怎……怎麼辦……」空仔一看這些大詛咒豬,頓時怎麼看也不對眼,於是嗯叫:「看著辦。」

忽然一個橫浪跳上「海龍號」,一部分落到空仔和大紀腳邊,另一部分則往駕駛艙撲,濺濕萬生的褲子。「速度怎樣?」一陣子後,萬生迫切地問。

「哦……」忠泰開始逐一分辨:「艙頂亮三個燈的最快,另兩艘只亮兩個燈。」

「三個燈……這好辦了。會是老胡的船嗎?」萬生又問。「現在不知道。」忠泰無法辨識。「我現在用八節,看亮三個燈那艘船是不是『閩富號』。」萬生說。

約莫五分鐘後,忠泰喊:「那艘船可能也是八節,一直和『海龍號』保持相同距離……」

「注意聽聲音,是不是『閩富號』?」萬生將航速轉為六節,好令後頭那艘船破浪追近。

不一會兒,追來的船靠近「海龍號」,忠泰看那船在溶溶海面突破一個個大浪,使得大浪撞牆似地瞬間爆裂,船頭忽起忽沉的,接近了「海龍號」船尾的浮標燈。忠泰仔細聽,那船的船俥聲確實夾雜了細微的喀隆聲,同時,在浮標燈照映下,船左前舷外側,也在濺飛的水柱中,出現「閩富號」字樣,忠泰立即轉頭告訴萬生:「是『閩富號』,我聽到聲音,也看到字。」然而,一直在船後的空仔和大紀,比忠泰早一點看到了「閩富號」字樣。空仔一見即咬牙切齒地罵:「就是它,忘恩負義的大詛咒豬,我要找機會修理它。它也欺負那隻燕鷗。」「我……我也要……一……一起修……修理它……」大紀說。

在駕駛艙,萬生聽了忠泰的報告,微笑說:「看來,來幫忙的船,好像比不上『閩富號』。但老胡一定有什麼本事,才能找來這些船為他拚命。」他說著時,「海龍號」恢復八節行駛,免得被「閩富號」追上。

萬生沉默了一陣子,才又問忠泰:「用什麼來對付『閩富號』比較好?」

忠泰立即說:「現在『閩富號』單獨靠近我們,我們可以加速度,往回繞到『閩富號』後頭,勾爛他們的魚網……不知他們過年有沒有補破網。」

「也好,看他們還能用什麼來破壞我們的海。」船以十節航行,再向左轉了一個大圈,「閩富號」船後在海水中跳動的白光浮標燈,出現在萬生眼前。天空這時傳來「啊──啊──」聲,彷彿在示警。(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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