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夜戲

◎駱仁威

左手握緊啤酒罐，右手食指焦慮地點擊滑鼠，我弓背坐在筆電螢幕前，雙眼直盯著緩慢旋轉的圓形圖示，「怎麼還沒傳好呢……」指針倏地扭了一下，週末凌晨2點。

上回這樣的夜晚約莫是半年前了，當時那些事都還沒發生，滿布亂石的河床尚未現身，儘管水面下早已洶湧，底線……總得探了才知道，你總是想知道，盒子翻開後會跑出什麼東西來，即便是個斗大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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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前還有無數個夜，在佐賀的學生宿舍內，在倫敦青年旅館的床上，在舊金山隆起的街道間，在尖沙咀重慶大廈那間不滿一坪的旅舍四人房，或是大阪睡滿遊民的天橋下，我也許都在思考這件事，或是說……某種發自本能的好奇，就像肚子餓了一樣，根本算不上一件能夠思考的事，你正重複著某個微不足道的行為，接著它就發生了。

聽見那一長串地名的人，常會有意無意露出驚訝的神情或語氣，「你自己一個人去了這麼多地方啊……」他們會說。是啊，還有巴黎上海首爾東京神戶京都羅馬馬德里蘇黎士巴塞隆納阿姆斯特丹……出走從來不是件難事，就調個頭，拋下習慣、拋下責任、拋下阻礙、拋下一種語言、一種行為、一整座城市，與那頂老是合不攏的面具。戲演不下去總得做些什麼吧。走了觀眾，沒了對手，忘了台詞，亂了陣腳，與其中場時蜷縮在更衣間抱頭痛哭，不如看似意味深長地走入觀眾席從前頭大門離去，或轉身自後台側門低調退場。

但這次我沒有走……

另一個凌晨2點的晚上，我以顫抖的手握住話筒，另一端是相識不滿一年的你，「我真的很努力啊……為何還是什麼都沒有了呢……」所以說夜戲最難，光射不進的地方黑影便恣意舞動著，稍加閃神就落詞由衷了起來，你靜默不語，淚水盡責地填補了無盡綿延的空白……

於是事過了，但這回沒有境遷，久違的夜晚，檔案傳好了，我還在同一張床上，在一個值得信仰的擁抱裡。這次我想留下，留在這座曾多次背棄的舞台上，這一次……我想繼續演下去，直到也許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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