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花事三則

◎黃志聰

看膩了電視螢幕裡已重播了N遍的綜藝節目，也聽倦了很假的罐頭掌聲，索性移開視線踏出門。

走到巷口，陣陣馥郁花香襲來，連母親在廚房滷豬腳的味道也遭掩蓋大半。隔壁種花的水心伯正在忙著為剛採收的花卉剪裁統一長度，然後裝箱，限時寄送到中北部花市銷售，準備馨香家家戶戶的廳堂。養花蒔草幾十年的水心伯說今年種的是夜來香，愈晚香氣會愈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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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心伯遞了十來株開得轟烈燦爛，卻遭他無情淘汰的夜來香送給我，理由是已經「開過頭」了，鮮少人會掏錢買只漂亮兩、三天就枯萎的花。這些樣貌平凡，葉細花小的夜來香，長長細莖結滿了白色的花苞，綻開時像不小心打翻了香水瓶般，滿室芬芳。隔天一早，香味稍微隱逸，有的花瓣已掉落，母親抱怨說昨晚香到她差點睡不著，今天晚上換個地方放啦！

年輕時曾執拗如夜來香，愈夜愈精采，母親說那時未聽到我的進門聲前，就算吞了安眠藥也不見得睡得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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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屋後約三、四十坪的小菜園裡騰了些空間種植觀賞用的向日葵及波斯菊。

但波斯菊長得零零落落，花色有白有紅也有紫，在一片不斷蔓延的綠意中異常醒目。而豔黃、糕餅一般大小的向日葵花大部分已面向太陽昇起的東邊，像虔誠朝聖的信徒，迎著陽光尋找救贖。

母親常叨念父親種向日葵簡直浪費空間，又不能當飯吃，等到枝葉茂盛時，只會遮蔽芫荽、空心菜及大陸妹的日照量，最後一定長得營養不良。父親覺得言重了，但笑笑沒有回嘴，他明瞭母親的個性向來是有口無心，保持緘默再讓她念一念就天下太平了。晚餐後，母親對著電話另一頭的阿姨炫耀，一定要來看喔，妳都不知道妳姊夫種的向日葵花有多漂亮，厝邊隔壁都來觀賞兼拍照，還有人放上去什麼臉啊書的，一堆人拚命按讚呢。

一旁的父親依然笑笑，繼續看他的鄉土連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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屘叔種的是高貴的蘭花，栽植方式及照料過程極為繁瑣。

首先得將培育成功的蘭花苗置於透明玻璃瓶裡，然後密封不透氣，防止蘭花遭細菌感染，就像在呵護保溫箱內的新生兒一樣。待花苗長高了，免疫力增加了再移植到塑膠盆裡，噴藥灑水皆有固定時間及劑量，像極度養生者的生活方式。

屘叔常拿他種的蝴蝶蘭，石斛蘭及拖鞋蘭到花店寄賣，有時沒事便跟著去了。花店老闆娘看似粗人，實則擁有一雙靈巧的綠手指，不同種類的花草，百合、玫瑰、海芋、銀花、菊花、天堂鳥、桔梗、杜鵑、滿天星……經她巧手插置，片刻已在盆缽裡展現殊異風情。她說花也有情緒，要常跟花說話，或者播放音樂給花聽，花精靈才會燦爛展顏。我置身在五顏六色的花花世界中，聚神凝望。十餘分鐘過了，我說並沒感受到有什麼不一樣啊！老闆娘微笑不語，似乎在笑我才與花相處多久，哪裡看得出來花卉在幽微細節裡透露出的喜怒哀樂呢？

看來，我才是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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