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極短篇】很久很久以後

◎吳明倫

灰姑娘說完了心事，在母親墓前放聲大哭。沒有親人，也不算有家，她的心情一直以來只有小鳥們會聽，也唯有牠們明白她最近哭得特別傷心的理由。

於是第二天早上，又來到墓仔埔垂淚的灰姑娘收到了牠們銜來的禮服。這麼華麗的禮服，是從哪個富有人家偷來的吧？小鳥們頭也不回地飛走了，老實的灰姑娘卻不敢離開，守著禮服，覺得或許失主會來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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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傍晚初降臨的黑暗中，她看見有閃光上下飄移，原以為是鬼火，等到閃光很接近了，灰姑娘才辨認出來是小鳥們叼著一雙沉重的玻璃鞋正吃力地飛著，牠們把鞋子扔在禮服上，這次盤旋了一陣子才遠去。

灰姑娘撿起玻璃鞋，發現其中一隻鞋子裡塞了紙團。她把紙團攤開，是王的慈善舞會邀請卡。她終於理解了小鳥們的意思。是了，就這樣做吧，只能這樣做了。她放下所有的遲疑，在墓仔埔旁的公共廁所迅速洗了手腳和臉，穿上禮服和玻璃鞋。

舞會會場的入口處有安全檢查，進展緩慢排了長長的人龍。好不容易才輪到灰姑娘，她低頭用力抿了嘴唇製造天然的口紅，對衛兵遞出皺得不可思議的邀請卡，撒嬌道：「吼喲，都是我姊啦，誰叫她要跟我搶著參加。」輕易通過了。那衛兵相當理解的樣子，大概也養了幾個女兒。

灰姑娘在吧檯邊坐下，拿起吧檯上的酒單，這裡只提供高貴酒類，沒有她想要的啤酒，只好勉強點了香檳。經歷了比一場葬禮還要久的等待後，熱烈的掌聲響起，群眾訓練有素似的，讓出正中央的一條路。是王來了。一群盔甲發亮的御林軍簇擁著王。他笑容可掬，一路握手，這是他的場子。他在王位上安頓好，一聲令下，舞會開始。

灰姑娘的美貌加上了華服的包裝十分吸引人，但她徹頭徹尾強烈散發著的閒人勿近氣場，使得無人膽敢向她伸出邀舞的手。其實她也不會跳舞，而且玻璃鞋過硬的材質老早就將她的腳跟磨出了水泡，那痛讓她幾乎覺得自己更應該出現在美人魚的故事裡。

自從王進場後，灰姑娘的心思變得非常紊亂，根本沒察覺眾人的好奇注目。當她接過酒保給她的第三杯免費香檳、轉過身時，四周同時安靜了下來。

是王。王向她走來，臉上寫著勢在必得的自信。

她把酒杯換到左手，一口乾了香檳。估量著王的距離。

然後，說時遲那時快，她脫下右腳的玻璃鞋，往王的臉上筆直砸過去。

命中了，可惜不是鞋跟那一側。王眼前一黑，但畢竟沒有倒下。御林軍將灰姑娘壓制在地。玻璃鞋碎片混著酒杯碎片，但地上沒有血也沒有香檳。「殺人凶手！殺人凶手！」灰姑娘仍在對王憤怒喊著。

她的嘴唇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失去了應有的紅潤。很久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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