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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幽他一默
名家奏鳴曲-1
〈九彎十八拐〉◎黃春明
有人幽他一默，就有人被幽了一默，這麼一來整個事情的發展，多多少少就會與原來預料的結局不同，產生變化，甚至於往往變得很意外。但變好變壞不一定；如果被幽了一默的一方，會接球的話，結局就較為圓滿。
1972年，參與拍攝紀錄片《大甲媽祖回娘家》，在前置作業上為了編寫腳本，除了採訪還帶相機拍一些參考照片，我個人在北港、大甲之間，騎一部老舊的蘭美達速克達來回工作。有一天下午，我騎車經過大甲溪跨過大橋，往大甲走的時候，後頭有一部機車連續按喇叭。剛開始不以為意，但是橋上來往人車不多，當過了橋，連續的喇叭聲又在後頭響起，這時我才意識到，那急躁的騷動是衝著我來的。我放慢了速度，沒一下子後頭的機車就趕上我。一個坐在後頭的人，揮著右手要我靠邊停下來，我不疑有他，我一停下來，他們的車就擋在我的前面，騎車的人還跨在車上，並沒熄火，一位年紀較大的人，他下來問我要不要「露螺」，他用閩南話說。我心想我要蝸牛幹什麼？對方很快地看出我沒了解他說的，他只用嘴巴說：「是手錶，勞力士。」他沒拿出實物來，「俗俗賣你就好。」這麼突然的買賣，他有心我無意，我感到異常時，自然看看四周，我看到扶好機車隨時待發的人，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馬路兩頭的動靜，並且臉上的表情顯得急躁不耐。太陽很大，往來人車非常稀少；此地距大甲大概還有一公里，是田野的郊外。拉生意的人又說：「你不要手錶，我們還有彩色的。」那時台灣有不少SONY彩色電視機是水貨，黑市上就稱「彩色」，那位把望的人急了，他催了一句「緊！」年紀大的人就告訴我說，他們有許多貨都放在那裡；他指著遠處的樹叢。我沒有意願，也沒錢，所以我的反應很冷。
這時車上的人拋出話說：「咱們是在跑路的，你身上有多少錢，統統拿出來！」拉生意的人收起笑臉說：「有聽到了吧。」奇怪的是，我已經知道他們是要搶劫，我竟然一點都不怕，還對著他們說：「好啊，我們把口袋裡的錢都掏出來，看誰的錢比較多；多的人就給少的人。」我的話一講完，車上的叫一聲「幹！」催著起跑的油門，另一個還靠近我一步說：「嘸啊，你是空軍退位的是嘸？歐多拜騎那麼緊。」他轉頭跨上後座，一聲猛催油的氣爆聲之後，他們一溜煙，我目送他們往大甲的方向，直到他們成為一個小黑點消失，我定下神，告訴自己，這是一樁搶劫啊。
他們離開了，我也要回去，當我像平時一樣踩發動桿，一踩不成二踩，不到三下即可發動，但是我已經踩不了下二、三十次，發不動就是發不動，我玩笑地想著，我沒被嚇著，機車竟被嚇呆了。其實，踩發動桿是需要瞬間猛力，哪知道我才是真正被嚇著了的，兩腿漸漸無力，在瞬間爆不出平時的爆發力了。想抽根菸讓自己平靜下來。嘿！連打火機也打了不下十次，右手的大拇指才有一次撥出火花點著了打火機的火，可是要移到已叼在嘴上的香菸時，嘴唇發抖香菸動，拿著點著的打火機，把火移到香菸的手也發抖，結果對不準又鬆手熄了火，試了幾次都失敗，這我才明白，我是患了事後害怕症。
畢竟再怎麼說，事情的結局到現在已經2006年了，我還為這件遭遇慶幸而感到十分得意。幽默讓我逃過一劫。5月12日陳總統反個方向拚外交回來，要不是駙馬爺的事，沒能讓他在下機後的記者會上，面對全國同胞調侃自己，揶揄自己說幾句話；說什麼呢？說：「我回來了！我再度證明地球是圓的。」這話一出，相信有關這一趟外交的風風雨雨，一定很快就會平息的罷，幽他一默。嘿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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