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路口

◎駱仁威

那晚我們在渋谷走散了。

步出擁擠的JR車廂，你還在三尺外目光所及處，不時回望著我。滔滔人潮有如甫出柵的西班牙鬥牛，倉皇向前猛烈突進，看似有意識地朝出口聚攏，臉上卻一副茫然，宛如一場夢遊者的集會。人群不停衝撞我們的視線，就這樣愈拉愈長、愈扯愈細，在未曾察覺的一刻被擰碎。

擠出站時你已不見蹤影。手心微微冒著汗。錯落的聳立高樓間，人潮與車陣各自扭曲擺動，燈光霓虹逕自張牙舞爪，填滿每一個可能的空洞，視野毫無縫隙，思緒也無從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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渋谷站外的交叉路口上，感覺能看見全世界的人。成群黑色制服的男高中生正起鬨打鬧，一旁穿著淺藍色水手服的女學生放聲談笑；西裝筆挺的上班族邊過馬路邊在手機上向對方致歉，下意識還鞠了個躬；隔兩、三步一襲深紫色低胸洋裝，裝扮豔麗的女子該是要去銀座的酒吧上班吧；身著和服的老太太腳上一雙草履，步伐蹣跚地穿越一望無際的路口，被其他人遠遠拋在後頭，像個在回家路隊上，不小心脫隊的小學生。

全世界的人都將在某個時刻經過這路口，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另一個路口上下著午夜的雨。我們擁抱，然後轉身各自走掉。接下來的許多路口都像被快轉般看不清楚，抑或是誰早閉了眼，只求盡快走過就好。而日子成了永不下檔的深夜劇，你明白它還播著，它更清楚你只得看著，但彼此都有些漫不經心，誰也沒將誰放在心上，卻又不時確認對方存在，在前一個路口揮別，下一個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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