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Ella底迪

◎周紘立

我知道你一定會抗議：「我是不分！」在這圈子，人被比擬為動物，熊、猴、狼、豬，四腳著地茹毛飲血的未進化狀態；要你自介，top的對立面還真是bottom，頂端與底層構成食物鏈，究竟有多高或者離地有多遠，才能把愛男人的男人準確歸納進屬於他的群體？這太難了。幸虧好事之人添補這部禁書，他們不甘被精簡，創造新詞條「不分」：可哥可弟，時攻時受，在此牧場成為新興貴族。這些都是你教我的。

你的「不分」只是單純不願靠近哪一邊，平流層吧，顯得安安穩穩。如此性格看似乖逆，你依照社會的期待進了兵營，臉曬黑不說，說話時常撥的瀏海變成小平頭，一年役期，對愛美之人或許像一輩子長；你愛問為什麼，不是真的想得知真相的詰問，而是反骨作祟，不分慣了，進了男人加工廠似乎沒有妥協的餘地。於是選擇做自己。自己的意思是孤獨，是質數，別人無法進入你心裡，七情六欲、人倫規範都是狗屁，長官視你為怪咖，送進榮總觀察一個月。醫生早晚巡房，還是無可避免讓你找到機會撞破頭，百足之蟲爬上你的頭顱，像死過一回，往後的命是自己給自己的。

請繼續往下閱讀...

譬若壁虎斷尾。

譬若褪殼的蟬。

譬若你改了名，然你依舊是原先的壁虎和蟬，你還是Ella。女子天團之中最中性者，初識你那年「花漾少年少女」最當紅，女身男相，雌雄難辨。當完兵後你徹底神隱，什麼團體都疏離，不要當永遠的低音，你要單飛，貫徹不分的終極意義。

再見你是在《蘋果》。毫無意識地點擊，標題：「疑對校方不滿 大學男生跳樓亡」，多麼弔詭的話語，前句是虛、後句則是事實，畫面中的你被打上馬賽克，唯聲音，聲音是你過於熟悉，交情最好時常在你宿舍聽你唱江蕙，或者打屁品評經過的男生，絕對是你。你在我的螢幕上化解為小方塊，五官錯位，控訴著你控訴的這世界，話才說完，鏡頭跳接出事現場，警戒黃布條、散落的兩枚水泥磚，原來，原來死亡這樣無聲無息。

當你從十二樓騰飛向下，終究明白，磁磚地比起任何堅持更堅硬，每條試圖頂天立地的脊椎都是脆弱的雞蛋。在你抵達終點前的幾秒內，眼前是否放過一部電影的長度？看見些什麼？以及此生愛過最愛過的人沒有？有人反問我：「你又不是他，你清楚沒連絡之後的他的一切嗎？」我不知道。甚至連你去改名都不知道。我記憶的你還叫做Ella，來旁聽中文系的課，你告訴我關於男人如何去愛男人，以及共享幾百次的東別晚餐，那年我們才二十出頭歲。

我知道你不被輕易歸類，包含「底迪」一詞。

死亡是防腐的儀式，好像再不會增添歲數，你離開時剛滿三十，而我，應該會活得比你長；時間流中，我們將愈來愈遠，而你，暫停於雙頰飛紅的時候。

Ella，短短兩音節，讀起來像歎息，像為一個永遠不長大的朋友哀悼的語氣。●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