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待會見

◎鄭聿

跟S約好待會五點見之後，我就想著，這是不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走到捷運站外面，太陽大到可以分裂成好幾個，讓人有想射下來的欲望。路上遇到住附近的DT，他問：「最近你變胖了嗎？」「最好是啦。」我下意識抵抗。接著他說要去西門町。我卻想跟去。我甚至不懂自己為什麼想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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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行。我得回家。

打開房門，脫下隱形眼鏡和衣物，直接衝進浴室再洗一次澡。其實兩小時前出門前才洗過的，可總覺得心生壞念頭的時候一呼吸就髒了。

洗澡使我清醒冷靜，洗澡是毫無保留。我人生的很多選擇都是在洗澡當下決定的。強力的蓮蓬頭水柱果然可以沖走多餘的什麼，徒留一具身軀。擦乾。關燈。躺在床上。世上所有的悶熱煩膩全被隔絕在外頭，低頻冷氣讓房裡充滿了停屍間感；無止盡的漫長與冰冷。有一種寂寞就像是身體囤積的水分會慢慢蒸散。

現在四點左右，只剩下半小時可以睡一下。因為約好了，待會五點見。

S打電話來的響聲，叫醒了我，迷糊中似乎把約好的時間延後了。也可能是直接取消吧。一會兒，又傳來訊息：「對不起。浪費了你的假日。我需要點時間想想。」

沒有絲毫的意外，畢竟也不是第一次落空。我坐在窗邊，開始推想到底是哪一個步驟走錯了，愈推愈早，才發現莫名的預感來自認識之初，每日聯繫早安晚安吃飽睡覺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失去的準備；在捷運站裡彼此約好的五點，只是一個虛擬時間，可以一直往後延遲、擱置。直到盡頭。

打開窗戶，熾盛的陽光竟漸漸熄了，天空陰陰慘慘。大概又要下雨吧。每次都不到毀天滅地的程度，但是這樣一點一滴地崩解，總有一天也會抵達末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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