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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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下一站

2006/07/18 06:00

第一屆 林榮三文學獎
得獎者新作大展7【小品文篇】

◎陳維鸚(第一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主)

過福隆後,火車隨即進入張大口的黑暗隧道裡,與白晝隔絕,車體突然晃動,像被妖獸攫獲似地發出砰、沙、嘶的聲音。出洞口,清晨六點多,剛自山頂探頭的晨曦,低身親吻海洋,火車朝預定的目標喀啦、喀啦向前奔去,乘客在規律的晃動中靜謐地補眠。我的眼皮不安跳動,心中盡是山雨欲來的感覺,會發生在下一站嗎,還是在下下一站……火車在雙溪站意外停住,證實了我的隱憂。擴音機傳來列車長的說明:前方鐵路發生意外,短時間內無法恢復通行,請旅客轉搭其他交通工具前往台北。像是被驚擾的蟻窩,車廂內所有人在一瞬間騷動起來,我費力擠出車廂,先去電給醫院,將排定檢查時間延後,接著狼狽地朝公車站牌走去。

20分鐘後,總算來了輛客運,但卻是開往基隆而不是台北。一個兩手提著大袋子的歐巴桑開口說:「再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娘家在基隆,到基隆後,我可以想辦法找輛車,讓大家趕到八堵換火車。

」聽見這番話的人不少,但跟她上車的連我卻只有五個。帶著各自心事的我們相互交換眼神,客氣點頭微笑,在一群陌生乘客中,很自然地圍擠在一起,話匣子一開,歐巴桑好奇地詢問大家急著想上台北的原因。

站在我左手邊的阿伯說:「我結拜兄弟的女兒出嫁,今天中午宴客,真是急死人了……」再過去一點的中年婦人說:「媳婦生子差點沒命,我要趕去看她們……」對面裝扮時髦的年輕人說:「今天我再爽約,我女朋友鐵定會把我K死……」另一個西裝筆挺的大叔說:「我趕著去開會,有筆大生意要談……」他們說得理直氣壯,彷彿在爭奪誰的情況最危急,但那都只是平凡的理由啊!就算無法及時趕到台北,也不會有更悲慘的事情發生。阿伯沒趕上,婚宴仍然會進行;婦人頂多只是晚一點見到媳婦和孫子;即使是和女朋友分手,年輕人將來也會有新戀情;生意飛了,公司倒閉,只要有本事一樣能東山再起……多令人羨慕!所有人都回答完了,歐巴桑將目光移向我。喔,不,我什麼都不想提!我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坦露心事,不想讓他們知道我急著趕赴台北,是為了做肝臟移植配對檢查;更不想讓人知道如果我無法成為捐贈者,等待救援的兒子必死無疑。這種太戲劇化的事情應該是連續劇的劇情,而不是發生在真實世界中,一個偶然與他們共同搭車,萍水相逢的女子身上。我也討厭憐憫的眼光,厭惡同情的社交辭令,被迫聆聽虛偽的安慰比困在監獄裡更加殘忍,不曾陷於泥淖的人,是不能體會難以動彈、無法自拔的情境。

還好,並沒有人在意我。大叔很快轉頭問歐巴桑理由,她淡然一笑,簡短地說:「我接到媳婦通知,癌末的兒子病情突然惡化,要我去見他最後一面……」我不知道她從哪裡獲得支撐哀傷的力量,直到下車後,才突然醒悟自己原來是一顆梅子,她的話如叉子朝我頭頂刺下,再回神,只聽見歐巴桑說:「……人生永遠都有下一站。」我的人生意外停頓,卻忘了別人的還在行走。


學步

◎六二三(第一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主)

我人生中第一張照片, 是一歲多時,第一次「單獨起步」時,被爸爸拍下的。

照片中的我,雙手張開前伸,看起來就像是要張開雙臂擁抱人的姿態,臉上充滿盈盈笑意,眼神直視前方,精神奕奕且毫無懼色。聽老爸說,當時我突然拋開學步車的橫桿,自己搖搖晃晃像小鴨子一般行走了起來,爸以跑百米的速度衝進書房,把心愛的單眼相機拿出來,像戰地記者一樣分秒必爭地將我那神奇的一刻記錄下來。

這張照片,因為神韻補捉得實在太美妙,我有時忍不住拿出來回味一番,也是我最常拿出來獻寶的一張生活照;因為,那可是我人生中令人驕傲的第一步哩!不過,曾經有朋友看過照片後曖昧地說:「喔!妳小時候看起來好開朗,好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我想她意有所指的是,成年的我看起來倒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在氣勢上比小時候差得遠了。

小時候我可真是個快樂的孩子。

對陌生的事物充滿好奇心,一旦迷上某件事就盡力體驗到厭倦為止。

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些新搞頭忙得我不亦樂乎,老媽都覺得這孩子還真煩。

是怎麼會轉變成長大後畏怯不前的自己呢?大概因為「害怕」吧。長大了就害怕跌倒,跌倒會被嘲笑。於是我選擇最安全的馬路走,放棄那些充滿樂趣的小徑,然後說服自己:小徑上的奇花異草也沒啥了不起,還是「安全第一」最重要。

我就跟在成群的路隊中走,安慰著自己:「算了,至少不會有一個人迷路的孤獨與恐懼。」但我並不快樂。因為沒有熱情,所以無法快樂;心靈的空虛再多的安逸都填補不了。然後,我領悟自己還是該當個衝鋒的小兵。

下定決心辭掉收入穩定、相當有保障的工作,雖然經過一番長考,但毅然決定後,我從沒有後悔過。

大學聯考後,我從沒有動筆寫過文章,即使我一直有大量閱讀的習慣,但始終沒勇氣將腦子裡想說的寫出來。而開始寫作,卻是在工作陷入最忙亂、被現實瑣碎壓得喘不過氣時,唯一能給我的救贖。

我開始我的私人書寫,不管它是否有市場性或能見度。我的創作是我的,即使不成熟,它還是我的,是我獨特存在於宇宙的唯一證明。

最好的朋友曾鼓勵我,創作本身就是我們存在這世界的舍利子。

我在寫作的世界,重新學步。雖然這是個陌生的世界,但我無所畏懼,就像我人生的第一張照片。我想以自我獨特的存在,張臂擁抱這世界。


祕密基地

◎范欽慧(第一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主)

約瑟夫.科內爾(Joseph Cornell)是美國非常著名的自然教育家,他有二十多年的自然教育經驗,也設計出許多有趣的活動與教案,讓有心從事環境教育的人,彷彿獲得武林寶帖,功力大增。我有幸受其親炙,在陽明山上參與兩天的研習活動,讓我對自然教育的精神重新省思,並獲得諸多啟示。

來參加活動的人,主要是環教領域的工作者。學員中有我熟識的老友,但是大部分的人我都初次相遇。在科內爾老師的引導下,我們慢慢地釋放自己,在這條相互探索的道路上,「誠實」是所有人選擇的語言,於是,我不僅能更深刻地認識自我,也發現其他人心底的祕密。然而,有許多奇妙的感受,卻超越了語言的範疇。

為了操作一個稱做「尋找小天地」的遊戲,我們來到一片密林裡,科內爾規定每個人必須找到一處屬於自己的「祕密基地」,還要以它的特色命名。興致盎然的我,開始向四周熱切地搜尋,幾棵高大的喬木在我眼前穿梭,我被其中一棵的風景所吸引,那粗裂斑駁的主幹上,覆蓋著許多攀爬植物,綠意盎然,風吹枝頭,還微微顫動,優雅的姿態博得我的好感,我決定將它取名為「綠簾幽夢」。

十分鐘後,眾人紛紛回到原點,我的心中充滿著分享的期待。

接著老師把兩個人分成一組,各自帶向自己的「祕密基地」解說。當所有的人都分派完畢,我還獨自站在原地,仍不見指定的同組夥伴,等了半晌,遠處綠影中有一位年約五十多歲的婦人匆匆走來,她的身材微胖,行動也不太俐落。老實說,我有些失落,我覺得這位老媽似乎不太想玩這個遊戲,或許對自然教育壓根沒興趣,大熱天不知道躲到哪裡去納涼,否則為何姍姍來遲……我一面犯著嘀咕,卻也不經心地瞄到她頭上的汗珠。她羞澀地向我微笑,我雖無奈,卻仍然把她帶到我的小天地,一面解說,一面觀察她的反應。她沉默地聆聽,臉上總是掛著笑意,那笑既神祕又俏皮。輪到她當嚮導時,她告訴我,她的祕密基地比較遠,希望我能體諒,因為這正是她最後出現的原因。

於是,我開始跟著她在森林中穿梭。而原本的林間散步,也突然變成叢林探險,我壓低身子隨著她越過灌木叢,側身避過荊棘,我開始驚訝眼前這位婦人,剛才短短的時間內,為什麼會選擇走向這荒僻的幽徑?她的每一步,都代表著她的追求,她的選擇,在尋找「祕密基地」的過程中,她到底在想什麼?我跟著她的背影翻過圍籬,來到了一座小小的廢棄碉堡,大樹遮蔭,一隻松鼠在頭頂越過,抖落幾滴葉面的雨水。她框住遠方的阡陌與山景,指點著我欣賞的角度。我終於明白,所謂的「自然解說」是怎麼一回事。對我來說,她像是一位詩人,而我則是走入她精心設計的詩句裡。

我不知道,在現實生活中的她是什麼樣的角色,多少人曾經領略過她的「祕密基地」?她讓我對浪漫有了新的詮釋,原來,喜歡自然的我們,在心中都保有了這樣的「祕密基地」,在那裡我們不但豐實了彼此,也找到了回歸自然的共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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